时常以琴室为家,那个空荡荡的家多半是展昭抽空过去打理的。有时候展昭看到舅舅孤单单一个人过到四十多岁,心中难免替他感到萧条,也曾暗暗想过:若是外公外婆在,这会儿舅舅也许早就成家了。

如今业是早就立了,家么……

天知道他那位“舅母”远在何方?

等真正见到段雪窗,展昭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起来了。一边陪着舅舅喝茶说话,一边等白玉堂带他战友过来。展昭见琴室里还有别的礼品盒,随口问了一句:“舅舅,刚才还有别的人来过吗?”

段雪窗“嗯”了一声,有点意外地看着展昭:“梁家那丫头,说是过几天手头上的事情了结之后,要赶回常州过年,可能没时间过来给我拜年,先过来算是拜个早年了。丫头挺懂事的,也礼貌。”

连性格都有几分像他姐姐段雪意,段雪窗难免爱屋及乌。

展昭听得觉着舅舅很喜欢梁鲜,就挑了些梁鲜近来的事情陪他慢慢说。话至一盏茶的功夫,段雪窗忽然问展昭:“梁鲜那丫头有男朋友了吗?”

“应该……没有吧。”展昭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从没听她说起过,妈也没讲过,应该是没有。”

如果交了男朋友,妹妹不会不跟他说,这点自信展昭还是有的。

段雪窗就笑了笑,眼神莫名怜爱欣慰:“我瞧着,梁鲜那丫头和丁家的大小子走得倒是蛮亲近的呀。”

这下展昭是真懵逼了一回:“兆兰?”

段雪窗捧着茶杯直笑:“怎么?丫头连你也瞒过啦?展昭,你这哥哥做的,可有些不称职。下午她来的时候,坐丁兆兰的车来的,两人还坐了半天,陪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呢。”他是目光老辣之人,王元之刚恋爱那会儿,不到十天就被段雪窗看出来了。

所以小朋友被他赶出去约会了……

展昭也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找梁鲜自己先旁敲侧击一下,没准儿是舅舅看走眼了呢。

为着空气流通,琴室里的雕花木窗开了一条细缝,这时节清凌凌一阵风吹进来。

雪意暗涌,清凛无比。

段雪窗若有所觉,把盖在膝上的毯子拉了拉,侧头朝窗子边看,肯定地说:“下雪了,去把窗子再打开点。”

展昭怕他冷,又不想扫舅舅兴致,起身去开了窗,又熟门熟路地从琴室里翻出个暖宝宝出来,插上电给段雪窗备着。

段雪窗含笑望着窗外。

风时疾时缓,飘摇不定,起先那雪是细碎的,小小的一朵,冰清薄脆,宛似柳絮清扬,无声无息。渐渐的,那雪花就狂舞了起来,硕大的一朵,一朵黏着一朵,哗啦啦往下落,绵绵不绝,白茫茫一片,空气却很清鲜。

段雪窗的笑声温柔地低沉下去,他的手轻轻地陷落在柔软蓬松的毛毯里,侧脸微笑,轻声呢喃了一声——

雪天,宜煮酒,宜折梅,宜弄琴,更宜……

静候故人叩门,乘兴而来。

展昭默默地坐在段雪窗的对面,为他斟茶。他自记事起,就知道舅舅很喜欢雪天,喜欢雪天对窗静坐。那神情说不上来是欢喜还是悲愁,只让人觉得怅然,除了陪他闲坐,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好。如陷落往事。

大概是不能忘怀吧。

故事沉在酒里,只等着特定的那个人来一饮而尽,却不知道那人能不能跋涉过漫漫风雪来叩门。

归无归期,大抵如是。

人生如此,且煮茶来。

☆、r 12 远道而来的宋先生

展昭陪着段雪窗闲坐看新雪,心中记挂着白玉堂,不知道他有没有带伞,于是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在雪地里走着,快被风吹散,白玉堂跟展昭说“到门口了”,展昭放了心,起身去前头迎人。

“舅舅,我出去接一下玉堂和他战友。”

“去吧。”

展昭穿了鞋,到门前去。王元之最近桃花绮艳,段雪窗也为他高兴,隔几天就让他摸鱼,溜出去约会。这雪窗斋原也不是为生计开的,开不开只看段雪窗高兴不高兴。今天是王元之生日,段雪窗一早就放他走了,店门是半关着的,暂不营业。

“不是带了伞吗?”

“懒得撑,嫌麻烦。”

展昭一出来,见白玉堂肩头发上都是落雪,眉头微微一蹙。幸而外头冷,雪还没化,展昭本想去里面拿条干毛巾给他,但见了白玉堂身旁那个面色黝黑的男人,就止住了脚步,冲那男人微微一笑:“您好,是玉堂的战友吧?”

那男人的年纪比白玉堂大,展昭看人很准,他觉得那男人可能跟自己舅舅差不多岁数。

他舅舅自小矜贵,除了刚出生时逢着国家动乱饥荒吃了些苦头,这些年保养甚好,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起码十岁。

这男人站着身姿如标枪,虽穿着便服,也有军装般的气势,一举一动十分飒爽利落。这么冷的天,他穿的比白玉堂还薄,面色黝黑是常年晒的,目光晶亮炯炯有神,像早晨热烈可爱的太阳,明亮却不灼人眼。

展昭礼貌地打量他,感觉这个男人可能也和他舅舅一样,看着显小。不同的大概是,他舅舅是保养得当,这个男人,多半是部队出身,身体素质好,不显年纪。

那男人很是热情地伸出大手跟展昭握了握,不用白玉堂开口,就自我介绍起来:“哎呦你好,是展昭吧,早听白玉堂说起过你。我叫宋乾,是从前带白玉堂特种部队的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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