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竹生花
谷雨前后正是每年制春茶最忙碌的时节,已经满十岁的白小少爷就此留在了莲花峰茶园里学茶。
山中清苦,莲花峰上除了山顶的寺院,就只有白家茶园还有点人烟,而成了家的茶工和山民多居山脚下。茶园里的管事与茶农茶工们都住白墙乌瓦的大厝屋,只区别于结实和破败。这厝屋分上下两层,中间是堂屋,两侧房间。二楼是木制结构,踩上去吱呀作响。
管事给白梓生准备的是去年里新修厝屋的二楼房间,这令没住过厝屋的小少爷充满了好奇。不过没几日,烦恼就大过了好奇。
春雨连绵的季节里,山上更是云雾缭绕,被子总沾着股浅浅的潮味。山中没有余出的被褥,白小少爷想嫌弃也嫌弃不了,只好每日拿炭盆烤了又烤,睡觉都嗅着一鼻子火燎味。而茶园管事梅伯愁得直揪胡子,生怕少爷一不小心烧了屋子。
常言说“高山出好茶”,白家住人的厝屋在山腰处,茶树却是种在莲花峰上更高处,且依茶种不同,开辟了不同的茶场。
每日清晨,白梓生会早起与茶工一道走山路,去山上更高的茶场采茶。莲花峰上除了通往寺院的主道是石阶,其余全是茶工与猎户踩出来的山路。通往茶场的道路时而是石阶,时而要走山路。
山径窄小,有时因春雨泥泞难走,白梓生却极少抱怨。白小少爷别说制茶,连品茶都不成。可他虽顽皮,却也知轻重,学茶的态度很好,这是梅伯唯一放心的地方。
高山毛尖长在莲花峰最高的茶场,采摘的是芽叶,要用指尖要摘,不可用指甲掐。一芯一叶或一芯二叶上佳,还要根据采摘时的天气分晴时叶或雨时叶。时人爱春茶,高山毛尖这类茶最好是清明前制的,便是俗称的“明前茶。最迟到谷雨前的春茶都能称为上品,谷雨后的就算次品了。
沈城地处南国,开春回温早,茶也出得早。白梓生到莲花峰时就已经过了清明,早已喝过几轮明前茶了,于是他赶在谷雨前随茶工去了几次高山茶场。管事怜他年幼,多是让他听着看着,动手不过是意思一下。有时他会在茶园外远远瞧见天湖寺的山门,但是却没有再见到那个圆圆的小光头。
再说白家的招牌金佛手。佛手茶之所以称为佛手,因为它有一种佛手柑的香味。佛手柑是香橼的异种,形如手指,香味浓郁,常作为奇果供奉。佛手茶传闻是很久前一位僧人突发奇想把茶枝植在佛手柑上而成,故而冲泡后汤色金黄、香气馥郁犹如佛手柑。这茶真是颇有佛缘,最初也用于清供。
佛手茶不是传统的炒青茶,也不是北边烟熏的乌茶。它要先晒青再炒青,还得揉烘,比高山毛尖有着更难的工序。有时候白梓生偷懒不愿意上山去,就在茶房里看师傅们制茶,特别喜欢蹲在灶火边与炒青师傅说说闲话,因为那里最暖和!
炒青师傅的闲话总是离不开茶园,离不开莲花峰。于是白梓生知道了佛手茶的由来,知道了青茶、乌茶与绿茶的区别,知道了天湖寺鼎盛时候有八个比丘,知道了不急小师父的身世。
是我错怪了他,白梓生想,原来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但是他可真气人呀!
刚过了谷雨,白梓生对每日学采茶制茶就有些腻烦了,干脆趁着风和日丽的天气在山里闲逛。莲花峰山腰往下有一大片竹林,一直延伸至山脚。白梓生有时干脆带几卷书去竹林里装模作样,美其名曰凉台把卷,其实更多时候是在凉亭里盖着书本打盹。
山间风过,竹叶清响,一片翠绿,令人好不惬意。白梓生这日躺在凉亭里正犯春困,就听一阵哼哧声。白小少爷往旁边一滚,看到小胖光头迈着小短腿扛着个小锄头拖着小簸箕从山道上下来了。
“哎,不急师父,你往哪里去呀?”白梓生笑眯眯地探出头。
“阿弥陀佛,”小光头把锄头放下,规规矩矩地合掌低头,慢吞吞地说,“吾名清安。”
白梓生看他那一板一眼的样子快要笑破肚皮了:“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小师父不必这样见外。”
小胖子摇摇头,指指脑袋:“清安尚未出家。”
白梓生对佛门之事并不熟悉,见他这样说才明白过来。严格说来清安只是大和尚收养的孩子,年纪不到,就算受了五戒做了沙弥却也不可称为“和尚”或“师父”。但白梓生是最为世俗的商贾子弟,他不理会这么多,依旧笑嘻嘻:“小师父终归是佛门中人,我这么称呼不打紧。不知小师父要往哪里去?”
小胖子不会做口舌之争,只是又拿起他的小锄头:“去竹林,找笋。”
“你师父让你来的?”
“我自己。”
白梓生来回打量他的小身板几眼:“就你?你能拿多少回山上?”
清安小师父老老实实地回答:“师父说,带多少,就吃多少。”
白梓生略一想,懂了。大和尚哄着他呢,但这小沙弥自己倒是积极下山来了。小胖子果真嘴馋!
作为白家的小少爷,白梓生别说挖笋,生竹笋是什么样子他都没见过,他只见过热菜盘里的小笋丝。
“我和你一道去,帮你多带点回山上怎么样?”白梓生起了好奇心。
“多谢施主。”口齿不伶俐的小沙弥慢吞吞说。
白梓生拎起他的小锄头:“怎么不叫我小哥哥了?”
清安抿抿嘴唇,不说话,拖着小簸箕走了。
莲花峰的竹林是一片野竹林,附近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