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近十年来,上城的媒体创造并不断讨论、发掘和消费那桩屠杀和走投无路的暴动,早已形成了一个产业。
他们创造分解每一个元素,分门别类地包上闪亮的外皮,换取现金。这就是上城的游戏,这里的一切都是游戏。
尸体卖得很好,上城的每个人都买了,下城那愤怒、血淋淋的幽灵稀释了,融进上世界明媚的阳光中,每个人掺着酒精的血管中,以闪亮、诱人和高收视率的外衣成为了上城的一部分。
在上城这座加了足够迷幻药的沸腾的汤锅中,反抗军是真实存在的。
白敬安扫过一排装甲车、防暴警察,还有表情热烈的记者,园林里鲜花盛放,色泽狂乱,如同战场。
这些人不是看上去像来打仗的,他们就是来打仗的。
朝一个幽灵。
夏天侧眼去看白敬安丢过来的悬浮屏,了解案子的大致情况。
——五月十七日晚,何定流中将作为团体赛指导嘉宾参加庆功宴时,从那场迷幻的盛宴中消失了,没人看到他去了哪。
主城警方勘查了现场,但没能找到任何的视频证据——宴会摄像头网络被黑得跟筛子一样——但他们仍旧锁定了一位嫌疑人。
资料上显示是一个叫堤兰的年轻女人——多半就是凶手。
此人当时肯定也在第二轮结束的宴会上,和他们的谋杀案在同一地点,几乎也是同样的时间。
她和他们选择了同样的地方弃尸。
504饲料厂,他们**这事儿可能也就是前后脚而已。
夏天扫过手头的信息,隐形眼镜里亮着橙色的光,白敬安看着他,在阳光下,他的眼瞳像是很浓郁蜂蜜的颜色。
“那个目击者简直是狂热地爱着你,夏天,把你当成地狱来的救世主。”万成烈说,“我们用了最新型自白剂,他才把事情说出来。”
说话的过程中,他的双眼一秒也没有从夏天身上移开。
不再是看一个杀戮秀的明星,而是什么拥有巨大权柄的阴谋论中的boss——并且多半还是个悲剧英雄。
白敬安不喜欢他看他的样子,他知道这目光——他想触碰夏天。
周围的人都是这样。仿佛身困地狱,饥渴已久,而夏天是什么高踞云端的神明,碰一下便能沾上辉煌光芒的一小部分。
这让白敬安烦躁,这儿阳光明媚,却又像身陷充满饥饿生物的巢穴之中。
夏天扫视这一群兴奋的上城人,他穿着深色的衬衫,是来自下城最黑暗地方的战士,目光冰冷,永远尖锐、痛苦,不可能被阳光所照亮。
但他突然笑了,这笑容既目中无人,又灿烂得像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说道:“他的确没有活着的理由。”
旁边不知有谁小声尖叫了一声,虞美人开得热烈得仿佛疯了,下城的血迹在阳光下的世界以璀璨华丽的姿态蔓延开来。
白敬安指尖无意识摩擦漆黑的枪柄,磨砂触感,他记得每次射击的热度与后座力。兴奋的时候,他总是想去抓枪。
他开口道:“可自白剂供词是不能用来当证据的。”
所有人都转头看他。
“去年十一月十三号刚出的刑事诉讼的司法解释。”白敬安说,“说是鉴于现在迷幻药物导致人类百分之三十的记忆是虚假的,自白剂和一切大脑成像有关的技术不再列入合法证据,这是个真实和幽灵无法区分的时代——”
他继续说下去,他对上城所有和违法犯罪有关的法律、新的司法解释和案例都十分熟悉,这种事情多知道点总是用得上的。
几个警察目瞪口呆看着他,一群记者在低头查询,上城的法律每个月都因为上层的博弈而变化,普通人根本不关心。
“太遗憾了,我觉得他可能发生幻觉了。”夏天朝他们说,“你们知道上城反抗军题材的片子有多流行。”
“我知道是你们**的!”一个高个子警察恶狠狠地说,“反抗军始终存在,你们从来没有放弃!”
他瞪着他俩,表情十分认真,两位“反抗军高层”面无表情看回去。
“你们找不到证据的。”白敬安冷冷地说。
他站在阳光下,语气平静,笃定,阳光如灼热白色的火焰笼罩在他周围,又好像没有温度。
一群记者在拍,他猜自己的样子大概像个连环杀人狂,或是邪恶的boss级人物。
万成烈恶狠狠看着他,一挥手,说道:“先回警局!”
虽然他一副嫉恶如仇的表情,不过白敬安很能确定让他俩走这一趟只是为了让案子热度更高,情节更有象征性,能给官方增加个几十倍的点击率。
正在这时,他看到万成烈上前一步,想去拉夏天的手臂——
他想也没想地抬起手,枪抵在他的脑袋上。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但简直要沸腾起来了。
“他自己会走。”白敬安说。
万成烈僵在那儿,白敬安手扣在扳机上,保险开着,随时都能一枪爆头。
夏天转头看白敬安,他衬衫是暗蓝色的,勾勒出战士优雅而充满力量的身形,几绺碎发散下来,在阳光下呈现金棕色,看上去很暖和,让人想伸手抚摸。
万成烈举起手,后退了两步。这时,夏天突然朝白敬安笑了,笑容在阳光下令人目眩,光芒如同毁灭一般。他们眼中烧着同样的东西。
那是一个战友间的笑,于是白敬安也笑了。
他能感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他坦然站在炽烈的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