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邦直望着他,温和地道:“你留下。”
楚留香沉默着,却露出一丝感激的神情。他知道楚邦直这样决定都是为了他,虽然并不清楚上一次楚邦直与花满楼的会面,但他这位大哥显然已知道,花满楼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然而花满楼的神色迅速沉落,仿佛乌云遮住了明净的月光。他似咬紧了牙,一字字道:“我不同意。”
他的声音不大,但听到的人都能感受他,这句话背后的决心。
能够反抗杜先生和楚邦直这两个人,并非寻常人的勇气可以做到的。
楚邦直缓缓摇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在他身边,他会分心?”
花满楼突然笑了笑。这一笑,他的脸上就变得明亮起来,好像月亮从云彩后面探出头来。他的神情平和而且宽容,像是听到了一个傻问题。
然后他道:“楚留香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并不是去玩的,我也不是。”
楚邦直道:“但你……”
花满楼微笑道:“而且我答应过大哥,要保护楚留香的安全,不是么?”
楚邦直一下子开不了口。他并非因为花满楼提到了他曾说过的话,而是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
他认为花满楼要跟楚留香前往,只是因为关心楚留香,而这种关心,则是因为花满楼深爱着楚留香,无法接受楚留香有任何危险。
而花满楼的态度却在告诉他,自己坚持要去,只是因为那是认定要做的事。花满楼作出这个决定,并非出于感情,而是出于责任。
正如楚留香有自己的责任感,花满楼也有。他们一直形影不离,只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责任和目标。
保护楚留香、在任何时候都不遗余力地协助他,是花满楼自己选择的方向。只因他很清楚,楚留香更擅长主导行事,而自己更擅长辅助。
花满楼不是必须依附于楚留香的存在,而是一个充满自信的、独立的人。
楚邦直再也无法说些什么。他不想再阻止花满楼,因为那不但会伤害花满楼,也会伤害到计划本身。
江湖上尽人皆知,花满楼与楚留香正是焦孟不离的好朋友,两个人同时出现,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杜先生轻轻地笑起来,她的神情仿佛已洞察了一切,又宽广得可以接受一切。
“看来,”她说,“我们谁也无法说服他留下了,是么?”
◇ ◆ ◇
楚留香和花满楼登上了船队的第一条船。他们没有易容,而是光明正大地当了护送公主的使者。
杜先生意味深长地道:“有楚香帅和花公子在,我也可放心了。”
随着他们的上船,“蜂王计划”已正式开始运转。
船队行在海上,就像一串珍珠盛在碧蓝色的碗里。
楚留香和花满楼手挽着手站在船头,感受着那迎面吹拂的海风,谁也没有说话。
这说不定已是他们能独处的最后的时刻,虽然这样的时刻,人总想说些什么,但他们又觉得不说比说了更好。
远处已可看到一点白帆。
那当然不是史天王的座船。威震七海的史天王,决不会这么无声无息地出现。
小船来到船队跟前的时候,船头上也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白衣的人。
在普通人看来,白衣就是孝服,除了丧事之外,很少有人穿这种不吉利的颜色。但对于武林中人来说,白衣飘飘,剑光荧荧,却是种潇洒的象征。所以这江湖上穿白衣的侠客已越来越多了。
穿白衣的人,通常都认为自己很帅。船上的这个人也不例外。
他确实生着一张英俊的脸,脸上有一双晚星般的眼睛。他的鼻梁挺直,嘴唇不薄不厚,轮廓清晰,就像用刀刻出来的。而且,他的神态中有一种悠远的意味,就像是天海相接的尽头,升起一朵纯白的云彩那样的悠远。
“我姓白,白云生是我的名字。”白衣人微笑着道,“楚人江南留香久,海上渐有白云生,后面这句话说的就是我。”(注:后半句为原文)
楚留香好奇地打量着他,摸了摸鼻子,道:“前面一句说的是我?”
白衣人又笑了笑,点头道:“我果然没有猜错。大帅命我来迎接公主,正是我和楚兄的缘分。”
“史天王”只是流传在海盗中的诨号,他的属下则都以朝廷钦封的官职来称呼他。
楚留香也笑着伸出手,将白云生引上船来,道:“能与白兄相提并论,也是我的荣幸。”
白云生没有问楚留香如何会变成了送亲使,似乎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在他上船之后,船队就转了一个方向,楚留香能够辨认得出,那个方向上正有一片连珠状的小岛。
他们正向着史天王的老巢前进。
白云生似乎对楚留香很感兴趣,一直拉着他问这问那。
“听说楚香帅曾与水母阴姬交手,而且从神水宫全身而退,不知是如何取胜的?”
“那‘血衣剑客’薛衣人的剑法,真有传说中那么快?他和中原一点红究竟谁更快一些?”
“楚兄上过蝙蝠岛,那里是否真有价值连城的宝物?蝙蝠公子原随云又是怎样败于楚兄之手的?”
在船上的十几天里,楚留香每天都被他这些问题纠缠着,不知是回答好还是不回答好。花满楼却在一旁静静地听,似乎没有引起白云生的任何注意。
楚留香实在有些烦了,他不明白史天王怎么会有这么啰嗦的属下。他开始考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