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连金灵芝也在百忙中看了过来,笑道:“大男人拿着这么一把剑,也不嫌丢人!”
金灵芝用的也是软剑,但此刻在手中一抖,剑身笔直,锋锐无匹。
而柳上堤掌中剑仍是那般柔软,那般妩媚。
金灵芝使的若是至刚之剑,那么柳上堤的柳丝,或者可称为至柔之剑。
剑已出,柳上堤凝神以待,似连金灵芝的挖苦也没有听到。
花满楼道:“我不擅兵刃,并非轻慢阁下之意。”
柳上堤道:“好,我们出去打。”
花满楼道:“出去?”
柳上堤看了看与胡铁花和金灵芝苦苦缠斗的那些人,目光中也不禁透出一丝轻蔑,道:“此地人多,我已说过,要公平一战,不会占你的便宜。”
花满楼又笑了笑,道:“我记得,今日是廿九。”
柳上堤一怔,道:“哼。”
他不明白花满楼的答非所问,究竟有什么含义。
花满楼继续道:“今日不会有月亮。”
柳上堤冷笑道:“你莫非是怕黑?”
这话刚一出口他就知道错了。花满楼怎么会怕黑?花满楼与黑暗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花满楼还是那么淡淡地笑着,道:“出去是我占便宜,还是在这里就好。”
月分大小,这个月正是小月,廿九为晦日。
夜已深,小镇上已不会再有人,更不会有灯火。
柳上堤瞪着花满楼,过了片刻才冷笑道:“听风辨位之术,并非你独门绝技。你若肯战,便随我来。”
说着大步迈向门口,似不再听花满楼解释,也似在自己下定决心。
花满楼摇了摇头,却没开口。
花满楼并非怯战之人,更不是好好先生,被别人持剑指着还无动于衷。但花满楼也不愿为不值得之事轻易出手,出手之后又落人口舌,麻烦不断。
跟柳上堤交手,无论是胜是败,事情总会变得很麻烦的。
柳上堤既是紫英山庄家主的夫婿,与他交手无异于惹上了紫英山庄。就算林还玉肯不计较,那些江湖上的无聊人士又怎么不愿意费些口舌添油加醋!
更重要的,是柳上堤自己的态度。
柳上堤在害怕。
花满楼从没见过一个剑客,在交手过招之前还要说那么多话的。
他说话只因他害怕,他要以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安心。
柳上堤来找花满楼挑战,却未必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强迫自己“不在乎”,因为他觉得如果“在乎”那些事,他就会失去自信。
他委实是个极度缺乏自信的人。他的新婚妻子,以及妻子背后的庞大家族势力,无不映照着他的孱弱,他的渺小。
他所拥有的,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恐怕就只有“江南美剑客”这个绰号了。
江湖人悠悠之口,只道他以一个“美”字成名,但在他心中,重视的自然是“剑”。
剑又是什么?
中原一点红,华山柳烟飞,帅一帆,萧石,黄鲁直,李观鱼父子,薛衣人兄弟……
这些绝世的剑客,以掌中剑而证剑道。若没有了他们,剑是否也要黯然无光?
没有一个用剑的后起之秀没听说过他们,没有一个人不想打败他们。
打败他们,占据那无限风光的剑道巅峰。
身为剑客,柳上堤怎么可能不知道,向花满楼挑战代表着什么。眼前这个人,接过了一个又一个传奇剑客的招式,虽胜负难料,但始终全身而退。
更有甚者,花满楼竟能得到帅一帆和薛衣人这两位剑道巅顶人物的交口称赞。
这样一个人,柳上堤如何不渴望与他交手,又如何不在内心暗暗生出敬畏?
柳上堤害怕,这种害怕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便又被他尽力压回心底里。
唯其如此,这种害怕的感觉不会消失,只会慢慢滋生开来,让这骄傲的剑客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
打破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它。柳上堤既不敢面对,这一战必败无疑。
他和花满楼都还没走出酒馆的大门,但胜负已注定。
门外,夜已深。夜空中果然没有月亮,只有片片星子闪着寒光。
大门在花满楼身后关上的那一刻,他们已融身黑暗。
寒星照不彻的黑暗。
寒星寒,柳丝寒。
柳上堤出剑!
他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