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还只是十月初冬季节,但戈壁滩上的凛冽之意,已胜过了三九严寒。他们几个人都只能裹上最厚的衣物,蜷缩在车厢里,把车窗和前面的门帘都封得严严实实,直到中午才敢透一下气。

胡铁花忽然有些好奇他们的车夫小潘,是怎么能坐在那么寒冷的车厢外的。等他趁着暖和的时候探出头去,就发现车辕上铺着小潘脱下来的大皮袄,厚得足能把人包成一只狗熊。胡铁花哈哈大笑着,又向前方望去,却一眼就看到了赶驼人那铁塔般的身影。

他有些好奇地随手抓过姬冰雁来,道:“你看他……他怎么不怕热,也不怕冷?”

姬冰雁顺着他的目光望了望,便淡淡道:“石驼就是那样。”

胡铁花挠了挠头,道:“石驼?这么怪的名字。”

姬冰雁道:“他不能说话,我不知道他原先叫什么,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胡铁花讶然道:“不能说话?是天生的还是……”他猛地顿住,想起石驼那副如同被炼狱之火烧毁的容貌,心底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

姬冰雁已平静地点头道:“是有人将他毒得又聋又哑,还把他捆在沙漠中活活地曝晒,晒瞎了一双眼睛。”

胡铁花惊得几乎从车上跳起来,大声道:“你在说什么?他……他不但又聋又哑,还是个……还是个瞎子?那他怎么能认路?怎么能驱赶驼马?”

听到他们谈话的楚留香便靠在车厢前叹了口气,道:“如果是一头野兽,就算变得又聋又瞎,也还是会找到生存之道。这个人既然遭受到如此的摧残,想必已恢复了一部分那兽类的本能,因此才能活下来,才能和驼马沟通。”

姬冰雁点了点头,却反问道:“你可知迫害他的人是谁?”

楚留香刚问出“是谁”两个字,目光已蓦地一闪,道:“莫非就是石观音?”

姬冰雁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胡铁花又惊叫道:“这么说,他认识石观音的老窝?那我们何必要去别处打听?”

姬冰雁叹道:“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会带我们去吗?”

楚留香神色动了动,道:“你是说,石驼根本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

姬冰雁道:“我没有告诉他。”

胡铁花道:“你为何不告诉他?难道他就不想报仇?”

他一脸激动,声音也越喊越大,但随即便感受到一道冷冷的目光,连忙闭了口。一点红这才收回视线,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聒噪”两个字。

胡铁花学着楚留香的样子摸了摸鼻子,一扭身坐到花满楼身旁,哼道:“看人家小花多么亲切斯文,不像有的人,成天板着一张死人脸不说话。”

花满楼微笑道:“红兄的意思是,报仇也要有报仇的能力。何况过去的记忆,是很难磨灭的。”

胡铁花想了想道:“你说他没有能力找石观音报仇,这个没错,可是现在还有我们啊!莫非……莫非是他自己害怕,不敢去?”

花满楼听出他语气中的轻蔑,但仍平和地道:“恐惧是人的本性,这本没有什么可羞愧的。”

胡铁花只能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姬冰雁看看车外忽然暗下来的天空,正要招呼他们封好车厢,却看见石驼那黑黝黝的身影竟大步向这边走来。

◇  ◆  ◇

石驼打的手势既快又乱,楚留香他们都看得不知所云,但姬冰雁的神色顿时变得比天色还暗。刚刚还在一旁笑嘻嘻地听着大家闲聊的小潘,这时候一脸慌张,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楚留香试探着问道:“他说了什么?”

姬冰雁没有回答,却一把掀开车帘跳了下去,迅速地四下张望着。小潘也跟在他身后,目光里充满恐惧。

楚留香还要再问时,姬冰雁已看着石驼新一轮的手势点了点头,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有道沟,过去。”说着便已徒步跋涉而行。

小潘不假思索地跟在后面,楚留香等人虽不明其义,却也迈开了脚步。只有胡铁花看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石驼忙着驱赶牲口跟上,莫名其妙地叫道:“喂!你们发什么疯啊!”

姬冰雁头也不回地道:“你抬头看看。”

胡铁花依言向天空望去,只见天色已经比黄昏还要暗,而仍然悬挂在半空中的日头,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火球。而当他的视线落下时,便看到了天边迅速涌起的那一大团极厚极重的乌云。

风已越来越大,沙尘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胡铁花吓了一跳,赶忙追上姬冰雁他们,在呼啸的风声中大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风川的黑风暴!”

姬冰雁就像吵架一样,也同样用力吼道。吼完,就挥手示意他们都躲到一条天然的深沟中去,又看着石驼把骆驼赶至沟边,才吐出一口气。

胡铁花还是什么也不明白,正要开口,就觉得身边的人抖得厉害。然后便听小潘带着哭腔的声音道:“这不可能!春天才有黑风暴!”

姬冰雁冷冷道:“没什么不可能。不想死就都打起精神来,撑过这一关。”

胡铁花望着瞬息之间就黑得如同深夜的天空,忍不住骂道:“这见鬼的大沙漠!见鬼的石观音!”

楚留香默然摇了摇头,心中已油然想到了失踪的那三个女孩子。难道她们真的已被带到这残酷的戈壁滩上了么?

他刚低低叹了口气,身旁却伸过一只手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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