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春风盈盈吹过院落,吹过一丛丛结了花苞的牡丹。叶宜彬正在院中,亲手给牡丹浇灌,轻柔仔细。
“子林。”
叶宜彬微微转脸,看向儒雅稳重的兄长。“大哥。”
“昨晚父亲的话,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叶宜重轻叹了一声,面上有一丝尴尬,“父亲的脾气一贯如此,如今上了年纪,就更……”
叶宜彬淡淡一笑,温言道:“父亲的脾气我知道的。”
叶宜重点点头,却又叹了一口气。
——昨日合家晚饭时,因自己的幼子到了读书的年纪,他便在席间提了一句“子林才学好,让他帮着教导”,结果话没说完,就被老爷子迎头呵斥,说“不许带歪了孩子”。一时间席上气氛无比僵硬,人人默不作声。他尴尬下看了看子林,但见其神色平静,眉间舒展,唯独执筷的手微微抖了一抖,却又恢复如常。
他知子林性情如此,温和心细,委屈不肯外露,全凭自己开解。偏偏老爷子脾气执拗,对多年前的事耿耿于怀,当年连书信也不许家中人写给子林一封,如今就算默许让人回来,也是整日冷脸以对。昨晚是自己提得莽撞了,不慎连累子林。
他连忙笑道:“母亲这几年身体健朗,也是你陪伴的功劳。近日天气好,你若闷了,不妨出去走走。”
在家里,父亲对子林正眼也不瞧,好话更没有,子林住着大约也是闷闷不乐。要不是因为母亲记挂,他在江南教书恐怕还比在这公卿府邸自在些。
“是,春日晴好,我心里高兴,是打算出门走走的。”叶宜彬微笑道,“浇了花就去。”
叶宜重不禁心中感慨。这弟弟才学出众,人又知礼,性情宽和言语温柔,没有一处不好的,怎么偏偏就在那件事上……他忍不住开口:“父亲做法虽有些不通人情,可心底也是盼你好……你若有了意中人,不妨告诉家里。不管你意中女子什么来历,为兄都一定尽己所能,替你劝服父亲。”
叶宜彬静了片刻,道:“我知大哥的好意。若是有了,一定会说;若是没有,那也无妨,大哥不必为我挂心的。”他淡淡一笑。
叶宜重还想再说什么,忽闻管事来报:“提刑按察佥事到了,在府门等候。”
叶宜重有些疑惑,父亲致仕这几年,即便有官场中人拜望,也是些故旧知交,可并未与提刑按察使司有所来往,为何……难道是叶府出了什么差错不成?他整整衣袖,快步走了出去。
府门外,一顶轿子停在正中。轿帘一掀,新任提刑按察佥事跨了出来。他身着青色官袍,上绣白鹇,身姿修长健拔,形貌甚美,神采夺人。他望着满脸疑虑的叶宜重,含笑施了一礼。
叶宜彬被匆忙传话的家仆请来,进了前厅,第一眼望过去,就愣住了。
他一动不动,望着厅上的客人,看到那双漆黑眼眸里,见了他便亮起热切的光芒。
叶宜重见他发愣,不由开口:“子林……”
“先生!”原烽上前几步,来到他面前。
叶宜彬的心强烈跳动着,眼中满是喜悦,脸上微微泛红:“你……你来了?”
“先生一向可好?”原烽行礼。
“子林,”叶宜重笑道,“你昔日学生记挂你,前来拜访。”这位提刑按察佥事言明此番是以学生身份拜望老师,进得门来是处处有礼。
坐下看茶,三个人寒暄闲话。说了几句,叶宜重便觉这年轻人才思敏捷,对答如流,暗暗有几分赞赏,想这定是子林的得意门生。转看叶宜彬,却发现他比往常沉默,仿佛见了自己学生,倒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用了茶,原烽道:“学生此来,备了些薄礼,还望先生不弃。”
他的随从同叶府家丁一道,把装了几车的十数个大箱子搬到厅上来,一一排开,里头分别是上等笔墨纸砚、古玩字画、玉器珊瑚、明珠锦缎、香茗美酒、沉香檀香等等。
叶宜重一看,这在王公贵族之家亦算十足的厚礼。不过是学生来瞧老师,怎么封了这么重的礼!他看向弟弟,偏偏叶宜彬怔着没作声,不知在想什么,他只得自己开口:“这礼太过贵重,使不得。你尊师重道,有份心意足矣。”
原烽神情诚恳:“此言说得正是。心意为重,钱财不过身外物。先生悉心教导,这份恩情胜过金银何止千万?由此看来,这些东西哪里称得上贵重?”
叶宜重一时语塞。原烽又望着叶宜彬笑道:“礼虽不贵重,一路跋涉却也费了人手。难道先生还要我原路带回吗?”
叶宜彬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对兄长轻声道:“收下吧。”
原烽喜悦一笑,又行礼道:“学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此次到开封上任,想邀先生过去住上一段,让学生尽一尽心。”
“这……”叶宜重沉吟,望向弟弟,只见他虽不答言,眼中光芒却明亮。
“我初到豫中,对风土民情概不熟悉,怕于公务有失,想请先生多多指点。”原烽语气恳切,接着道,“另外,这里离家千里,举目无亲……先生若能同往,学生感激不尽。”
叶宜重不禁开口:“既然如此,子林,你便去吧,开封距荥阳也不远。你已陪了母亲许久,她老人家早已宽心,家里也会小心侍奉,是不耽误什么的。”家中气氛压抑,让子林出去散散心,再好不过。
“那我回禀了母亲,再动身。”叶宜彬露出浅浅笑意。
原烽喜出望外,“多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