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到底有些孩子气,阶下隐隐有讥笑质疑之声。裴瑟想了一下,似乎太傅连退朝都不行,辞官归隐,必然是一样的风头无两。她年纪小,虽然知道太傅那几年里诛杀太卜,断了卜卦卜言的路子,又重申城邑筑城之制,平毁不少大夫城邑,可只觉得敬佩,却不知道诸如种种,正是触了这些公卿世家逆鳞。
裴瑟到底有些惊慌,仰头小声问道:“太傅,这一条,你没有教我。”
太傅站在那里,再也不是几年前那个fēng_liú倜傥的年轻先生。他这两年有些见老,虽然仍是一样的青衣袍袖,但眉心多了两道深刻的纹路。裴瑟有些不快,太傅蹲下来,双手握住她小小的肩膀:“公主记住,以后不管怎样,都不能再慌了。太傅没有教你的,你问问书本,硬着头皮,总要学会。知道吗?”
裴瑟怕人看见,只敢微微摇头:“不行。不行,太傅,我害怕……”
太傅脸色微变,“公主,前年夏天,你给长豫摘了一头扶桑花的那天,太傅教给你们的话,你可还记得?”
裴瑟想了一会,虽然不想说,可还是开口小声回忆道:“我们……我们受万民供奉,所以要背负万民福祉……我们行差踏错的小小一步,也许会让民间生灵涂炭……”
太傅打断她:“不是你们,今后是‘你’。”
裴瑟咬了咬嘴唇,接着道:“做帝王,最重要的不是父母血亲,而是对子民以诚相待,以理相敬,胜过任何利器——我是齐国至为尊崇之人,理当多行仁义,宽待子民。”她起初小声,越说到后面,反而中气足了起来,小小的手握成拳头放在身侧,突然仰头道:“太傅,我明白了。”
第25章 第十四章(三)
裴瑟想了一会,虽然不想说,可还是开口小声回忆道:“我们……我们受万民供奉,所以要背负万民福祉……我们行差踏错的小小一步,也许会让民间生灵涂炭……”
太傅打断她:“不是你们,今后是‘你’。”
裴瑟咬了咬嘴唇,接着道:“做帝王,最重要的不是父母血亲,而是对子民以诚相待,以理相敬,胜过任何利器——我是齐国至为尊崇之人,理当多行仁义,宽待子民。”她起初小声,越说到后面,反而中气足了起来,小小的手握成拳头放在身侧,突然仰头道:“太傅,我明白了。”
太傅端详了一会面前的小孩,深衣繁缛沉重,她却站得笔直,眼中光华从来都无法遮掩,那是天性中的明敏锋锐,从不激进,小小年纪便懂得恰到好处地把握时机,虽然沉默寡言,但从来不曾行差踏错,更从未动过阴诡心思,哪怕他日十万分艰难,也能踩着更艰难的大道走过去。这副血脉本就出众,天资更是无缘平庸。他跟齐王提过,宗室三子之中,这个孩子最难能可贵,在于一身光明,一肩磊落,若有幸时逢盛世,假以时日,必将闪耀于世人面前。
可是时运不济,世事多舛,自己就要把这副重担放在这副小小身躯上了。十年之中,不管是脏水还是恶名,都要这样一个孩子照单全收。十年之后,却只有更加险恶。这样的光华终将为尘土所掩,太傅不是齐王,虽然对她并无怜惜和心疼,却觉得惋惜。
他把手上的青玉戒指摘了下来,握在手心里,随即蹲下身去,“公主,伸出手来。”
九岁的女孩子手掌小小,五指都还细,那戒指在她拇傅无奈,把戒指放在她手心里,裴瑟便攥紧了,手重新缩回了袖子里;
他从她内监捧着的的那副盔甲刀剑上拿起剑来,缓声道:“公主害怕,那就最后害怕这一次。太傅把你父王和三公子都托付给你,把齐国也托付给你。江山社稷,系于你手,以后可不能再害怕了。实在慌,就不要看,好不好?”
裴瑟脸色白了,想了想,却摇摇头。
太傅举剑自戕,台下人再也没了声响。
裴瑟目光瞬也不瞬,看着地上鲜血烫透积雪,流向阶下。最后她走上前去,从太傅手中抽出剑,在自己袍襟上仔细擦**净,稳稳握在手中。
夏日炎热,傅琅不能体会寒冬,却隐约想起了那位成了禁忌的先太傅,也想起了裴瑟悄悄埋怨深衣麻烦,手上的青玉戒指从来没有摘下来过,还有燕岭那一晚她骂姜宪的缘由。人间歧路多,风雨江河东流滚滚。她做这么个公主,荣耀有那么多,艰难也有这么多。
厨子说着说着,牵动往事,也难过起来,花匠却不耐烦道:“说这些**什么?怪讨厌的,现在不都好了吗?”
厨子道:“现在外面什么风,你不知道?”他心中烦躁,这些天不知为何,裴瑟在外面把手中权柄一样一样地收了回来,平阳城里议论四起,正是乱的时候。他起身拍拍衣服,去厨房做晚饭了。
花匠把那一堆莲蓬抱走拿去沤肥,廊下又只剩了乌兰和傅琅。
她就像一个小偷,从故纸堆和流言蜚语里悄悄扒拉出一点关于裴瑟的过去,却毫无做小偷的愉悦,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傅琅又像以前那样把手帕盖到了脸上,她一言不发,淡薄日光中却能看到手帕渐渐被浸湿。
乌兰往傅琅手里塞了颗剥好的莲子,却听傅琅隔着条手帕问她:“乌兰,后来呢?”
乌兰便想起先王后薨逝后,沧浪台便一直空着。她那年六七岁,已经是沧浪台的小家奴。裴瑟掌政后的第一个春天,便从王宫里搬了出来。她跑过去看,只见传闻中叱咤王宫的公主也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