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璂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他朝阿桂的方向看了一眼:“桂中堂,你可把人吓着了。”
阿桂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冲永璂道:“这五十万两银票,可是实实在在的罪证啊,可要让我今夜就领人将这总督府围了,给他来个一网打尽?”
永璂却摆了摆手,就着月色倒了杯茶,缓缓地喝了:“急什么,既然是些跳梁小丑,就让他们多跳跳好了。”
阿桂如今对永璂的手段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当即迟疑道:“十二阿哥这是要?”
永璂猛地将那装着银票的盒子合上了,神情越发严肃起来:“只要有这五十万两在手,勒尔谨和王廷赞等人的罪责是跑不了的,可我就不信,这甘肃通省,真的连一个清白些的官员也没有!”
阿桂一怔,他有些不明白永璂的话:“十二阿哥这是何意?”
永璂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双目微敛,像是睡着了一般。当阿桂以为他不会再应答时,忽然听永璂轻声道:“阿桂,你跟在皇阿玛身边这么多年,甘肃这件案子,皇阿玛是什么态度,你不会不清楚,想必我临行前,皇阿玛也有话嘱咐你吧。”
阿桂闻言,脸色骤变,他颤声道:“老奴不明白十二阿哥的意思。”
永璂见他装傻,也不揭穿,只是笑道:“阿桂,如果甘肃通省都是贪官,我见一个拿一个,见两个拿一双,统统都处置了,你让天下的百姓怎么想?”
这一回,阿桂像是哑巴了一般,反常地没有答话,倒是被捆在地上的姑娘,眨巴着眼睛听得认真。
永璂像是料到了阿桂不会回答,他自顾自地道:“百姓可不会明白官场里的腌臜事,他们只会记得,皇阿玛的天下,出了那么多的贪官。”
如果不是隐匿在了夜色中,永璂就会发现,阿桂此刻脸色苍白,额际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冷汗。
永璂仿佛并不需要旁人应和什么,又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听众:“在我来甘肃之前,曾有人告诉我‘从重二字,但无论惩处有多重,总该有个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你临行前,皇阿玛也曾嘱咐过你吧。”
这番话说完,阿桂觉得自己挺得笔直的腰杆,就快要撑不住了。他听见永璂若无其事地问道:“皇阿玛是怎么说的,也说给我听听。”
阿桂擦了擦额上的汗,臀部已经不敢再粘着凳子,他跪下道:“皇上,嘱咐老奴,十二阿哥年少气盛,若是执意要将通省贪赃官员处置了,要老奴从中周旋调停,以免局面失控。”
弘历会这般嘱咐阿桂,永璂心里多少也猜到了,但当他真正听到这些话时,心中仍不免五味杂陈。
他收敛了凌厉的语气,亲自上前将阿桂搀起来:“阿桂,今日我也不瞒着你,这贪官污吏,我是一定要处置的,宁可错杀也决不姑息。”少年的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芒,让阿桂一时怔住了。
永璂却没有给他多少怔愣的时间,他话锋一转:“只不过,我们可以寻了旁的由头将百姓的注意力转移。”
阿桂不解地瞧着永璂,并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旁的由头是指?”
永璂望着窗桓处透进来的亮色,温声道:“就像我方才说的,偌大一个甘肃,难不成还找不出一个身家清白些的官,若是寻到这样的官员,我就奏请皇阿玛大力擢拔他,就像那一坛污泥中的莲花,寻常人看上去,都会一眼看到出挑的,自然也就忘了,它的底下,是一群烂到根子里的人。”
阿桂震惊地看着永璂,他第一次感觉到,在深宫里长大的孩子,委实太过可怕,听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些话,阿桂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发寒。
静默的因子在空气中蔓延,阿桂不答话,一旁被捆着的少女却忽然说话了,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她轻声道:“两位爷。”
永璂和阿桂同时看向她,阿桂懊恼自己太过大意,竟然忘了还有女子在房中,永璂却明白,这女子定然不同她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怯懦,她的嘴可没有被堵上,听了那么多关键的话,却能一直忍到现在才开口,定然也不是个心思浅的。
永璂不着痕迹地挪开了目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方才用过的杯子,心里默数着她会开口的时间,果不其然,数到三的时候那女子开口了:“旁的话小女子也听不懂,但有一条,敢问两位爷是想要寻清官么?”
阿桂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不由地放柔了语气道:“是这么个意思。”
那女子听了阿桂的话,目光却一直盯着永璂,直到永璂终于将视线从那杯子上挪开,方才继续道:“我原是福宁大人府上的丫头,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一日王大人来到府上,那日轮值,我在近前伺候着,却听见王大人说,要给福宁大人下发养廉银子,好家伙,那红布一掀开,全是清一色雪花银,要不是亲眼所见,奴婢是绝对不敢相信的。”
阿桂急切地想知道后文,当即问道:“然后呢?”
那女子顿了顿,见永璂没有出声阻止,方才继续道:“我家大人虽然不是清流名士,可却是个清官,我曾听他亲口说,甘肃本不富裕,在这样的地方当父母官,就要对的住自己的良心,要考虑百姓的生计。”
阿桂闻言颔首道:“这话说得在理。”
那姑娘却嗤笑了一声:“话是在理没错,可人家王大人,并不觉得这话在理。”那姑娘说起这话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福宁大人本不想收这些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