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人现在医院。”
25
还没走进病房,就听到护士的抱怨,说警察送来的病人如何的邋遢,如何让人作呕。
尽管商群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还是在见到那人的时候皱起了眉头。
放著六张病床的大病房内,只有一个病人孤零零地躺在其中一张病床之上。络腮胡与过耳的长发几乎遮住了那人的整张脸,它们纠缠在一块儿,结成板状,颜色灰白。混合著酸臭、膻腥的异味从他的身上传来,感觉像病房里充斥著成堆的垃圾。护士将病号服随意扔在他的身上,盖住了黑迹斑斑的身体。早已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物被扔在了墙角的垃圾桶里,无人料理。
“就是他吗?”
商群一边问警察,一边注意苏沛的动作。苏沛静静的,像立在地上的瓷人。
“是他。你们认认。”
警察的话就像敲碎了包裹在苏沛身上的瓷片,让他终於有了动作。
轻轻走到那人的床前,弯下腰,伸手撩开他的头发,苏沛看见了那熟悉的眉头与眼角。即使脸色腊黄,颧骨突兀,那抚摸过无数遍的面部线条还是诚实地宣告了连宇乔的特征。
“宇乔。”苏沛轻轻唤了一声,手指擦过连宇乔乌黑的眉毛。
连宇乔没有反应,继续昏睡。
“是宇乔吗?”商群忍不住确认。
苏沛点点头,眼一阖,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连宇乔的眼睑之上。
“他是连宇乔,这里交给我们吧。”商群轻吁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警察诧异的目光,“需要办什麽手续吗?”
“要办,你跟我来。”虽然觉得苏沛与连宇乔的感情非同一般,不过那警察碍於身份,没有将疑问问出口。
接著,商群与警察一齐离开了病房,临走时体贴地带上病房的大门。
直到听不到门外的人声,苏沛低下头,又唤了一声:“宇乔。”
连宇乔被发现时并无外伤,只是断粮多日,而且有严重的脱水现象,整个人处在半昏迷状态。因为送医还算及时,所以并无性命之虞。
“欢迎回来。”苏沛笑著,擦去连宇乔眼睑上的那点湿润。
站起身,走出病房,苏沛跟著商群麻利地办好各项手续。
连宇乔被转入了医院最好的病房,老王也接到通知,立刻将连宇乔的衣物送到医院。他们暂时向连晋东隐瞒了这边的消息。因为苏沛认为,连宇乔此时一定不想面对任何人,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商群看著苏沛遣走护士,在浴室里准备好洗浴用品,一副打定主意单独为连宇乔洗浴的架式,终於忍不住询问:“你真的不需要帮忙?”
苏沛没有回答,只是拉开了病房的门。
商群耸了耸肩,识趣地走了出去。
将仍然躺在活动床上的连宇乔推进浴室,苏沛就著床的高度,把连宇乔的头挪到了盥洗台之上,拿枕头垫在他的颈下,以方便在洗脸盆内冲洗他的头发。
当发黑的洗头水流入盆内的下水口时,连宇乔的头发渐渐恢复了往日乌亮的色泽。
苏沛小心地用干毛巾包住已经洗干净的头发,开始对著那堆大胡子努力。胡子太长,电动剃须刀完全起不了作用,他只好先拿剪刀将它剪短。
剪了几下,连宇乔似乎感到不适,微微挣扎了起来。
“不要动,”迅速地捉住那双比以往细瘦了许多的手腕,察看输液的针头无碍之後。苏沛轻轻在他耳边说:“一会儿就剪完了,再忍一会儿。”
连宇乔安静下来,像是听见了一般。
苏沛不再说话,只是全神贯注地将连宇乔的胡子一点点刮掉。轮廓分明的脸庞显露出来,上面是久违的冷硬神情。
“你又在不高兴什麽?”苏沛有些好笑,伸出手指戳戳连宇乔紧绷的嘴角。
原来是这麽想念他的一切,哪怕是拉长的一张脸,也让他觉得亲切无比。
连宇乔凹陷得厉害的眼睑突然颤了颤,而後打开。
26
混浊、黯淡的目光刺痛了苏沛清亮的眼眸。
“宇乔……”明知道他并未清醒,还是忍不住开口,“睡吧,我在这里。”
找不到焦距的眼珠迟钝地转动了一下,像在等待什麽。
苏沛低下头,在连宇乔的眼角印下一个吻。
疲惫的眼帘瞬间垂下,一动不动,仿佛不曾睁开。
“睡吧,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温柔的声音绕著浴室内氤氲的水汽,润湿了连宇乔的皮肤。
苏沛用毛巾仔细擦拭连宇乔的脸,满意地看著那僵硬的线条渐渐柔和下来。
整整花了两个小时,苏沛才在不妨碍输液的情况下,把连宇乔的身体彻底清洗干净,连布满黑色污垢的指甲缝都刷得雪白雪白。
当商群再次踏进病房时,终於敢肯定自己看见的真的是连宇乔。而此时的苏沛,早已是一身狼狈。
“让老王送你回家换件衣服,顺便带些洗漱用品过来。我想你会愿意代连家人照顾他。”商群说。
感激地看了商群一眼,苏沛穿上外套,掩去一身交错的水渍与污痕之後,马不停蹄地往家中赶去。
夕阳自垂直百叶窗帘的间隙中钻进了病房,在连宇乔的身上留下整齐的光栅。
商群移动著步子,站到连宇乔的床前,挡住了那些光线。
倾身向前,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连宇乔。那张素来高傲的脸,历劫之後仍不见脆弱,而是转换成平静与安稳,看起来毫无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