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的鼻头有些微酸:“能够得到你的帮助和教导真是我的幸运。你就像是……就像是大海里的灯塔,每次我快要迷失方向的时侯,就可以远远地瞧见你的灯光,就会绕回到正确的方向上来了。”
沈叔叔听了我的话显然是很受用,他的眼睛在镜片之后熠熠生辉,好像是一片星光落在了大海里。他说:“然然,你真的是长大了,我也越来越老了。中国的未来会变得如何,都是你们这代人的事情了。”
我很想要安慰他,可是又觉得同情啊安慰啊和他在我心中高大上的形象根本就不搭,便说道:“您可一点儿都不老,在这个时代您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不屈不挠、永不言弃,给许多人带来生的信念,不然你说老百姓要凭多大的勇气才能坚持下去。”
沈叔叔显然很是受用,他望着我说道:“然然,如今西南联大已然开学了,来自各所大学的优秀的学子们如今正在遥远的西南默默地努力,预备未来用所学到知识去振兴国家。西南深处大后方如今怕是唯一能容得下安静书桌的地方了。”
我想起前些时候沈仪临行前的话,便感叹道:“我也有同学去了大西南呢,其实我内心深处也是想去的,既可以逃离战争,又可以好好地继续学业。然而父亲同大哥已经去了重庆,二哥好不容易才回家,我不想一家人又四分五裂的,连彼此的生死安危都不知道”。
我和沈叔叔都不由得陷入了沉默,就在这个当口。我眼神一转,却发现了两个我如论如何都不想见到的人。
我转过头来,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希望脸颊两边的碎发可以拯救我于水火之中,让我不被认出来。当然这个时候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考虑为什么我要去躲着他,因为我所有的动作几乎都是在下意识中完成的。
沈叔叔大概也觉得我的反应有点过激,抬起头来觑了我一眼:“怎么了,好好吃个饭,看上去倒像是要躲着谁的样子?”
我的头垂得更低了,因为眼角的余光不会看错,曹遇安正朝我这边走来。我听到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把大提琴一般的音色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不会忘记:“然然,我们俩还真是有缘分,到哪都可以遇得到。
躲也躲不开,避也避不了,我只好故作强硬地直视他:“也不是很巧,上海就那么点大,你又总是出入这些高档场合,要是见不着倒是怪事了,你说是不是呢?“
曹遇安微微一笑,那笑容就像是用标尺计算过似的,正好显出了他脸上所有的优点。他好像并不打算向我们介绍身边的那名男子,只是一味地与我寒暄。我一开始也没想起他身边的那个男子是谁,只觉得那副谦恭有礼却带着距离感的样子似乎在哪里见到过。等到他朝我微微一笑时,背后升起的凉意和心里的沉重感终于让我茅塞顿开,这个男人就是那次我在书店里见到的几个日本人之一!
想到这一节我大为震惊,但是这些时间以来遇到的事情又让我在遇事时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现了。我若无其事地同他点了点头,又和曹遇安说了好一会话。在这整个期间内,我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沈叔叔很是时候地介入了我们的谈话,他很自然地问我:“然然,这是你的朋友么,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
我也很自然地接过了他的话:“哦,您看我这个脑子。沈叔叔,这位是曹遇安,他的表妹就是你见过的密斯林。其实我们也不算特别熟,只是一向都很有缘分。他原来在日本读医科,听说成绩非常出色,还得到了学校颁发的奖学金。战争开始以后,我就和他失去联络啦,连密斯林都不晓得他究竟去哪儿了呢。要不是前两个月我在餐厅里见到他,大概也不会晓得他已经回上海了。”一面又向曹遇安介绍道:“这位是我母亲的好朋友沈叔叔。”
沈叔叔对我的话似乎消化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见曹遇安伸出了手,于是也很自然地伸手同他握了握。
曹遇安似乎对沈叔叔很感兴趣,又特意问道:“沈叔叔莫非是演奏家,手指竟如此有力?”
我看着他斜斜的嘴角弧度不知怎么就有点恶从胆边生的感觉,想要把这抹笑容从他的脸上拍开。我有些没好气地抢着回答他:“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沈叔叔可是上海滩上鼎鼎有名的西医,拿手术刀的手自然比一般人更要强健有力,你连这个都不晓得么?”
曹遇安被我一顿抢白,脸上并没有半点儿不高兴的神色。反倒是那个日本人阴恻恻地瞧了我一眼,满脸不虞的神情。曹遇安说:“然然,你这么个态度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是怪我回来这么久都没主动联系你。下一回,下一回我一定登门致歉。”他似乎什么也没说,似乎又是什么都说了,我心里一惊,所有的血气瞬间全部涌到了脸上去。沈叔叔向我投来的目光里也多了疑惑和审视的意味,那目光仿佛是在说“你是不是同这男孩子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交情?”
曹遇安内含深意的一句话让我摊上了莫须有的指控,我敢肯定他表面上装作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其实却是故意的。他故意要我出丑!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出现的下一刻,我的脑袋就被愤怒所填满了。
我很恨地对他下了逐客令:“曹先生,你要是没别的什么事儿的话还是先去找个位子坐下吧,不然影响了其他客人那多不好?”
曹遇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