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容淡然无波,看得沉砚心中极为忐忑。
又等了好一会,他终于等来了回应,“知道错了么?”
如同望见了希望的曙光,沉砚激动得猛点头,恨不能指天发誓自己知道错了。
程青禹神色如初,淡淡合上书页,“去把毛巾取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公子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沉砚顿时极为纠结,不过没耽误了干活。喘着气把双手递过毛巾,沉砚想问又提不起勇气,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公子,公子走哪他跟到哪,跟个小尾巴似得,让人好气又好笑。程青禹披上外衫,转头一眼便见他讨好的笑着,哭肿的眼睛眯得快要不见,神情微不可见地一松。
“去告诉耿总管,不必换新人来了。”他随意道。
沉砚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大大“嗳”了一声,他拔腿便往外跑,程青禹揉额叫住他,“板子便不用省下了。瞧你这般精神,再加五板罢。”
沉砚登时如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垂头丧气地应了“是”,带上门走了出去。
待他离开,程青禹淡然的脸终是露出一丝笑意。他望向半开的窗口,暮色渐深,摩挲的竹影里隐有灯光闪烁。
时辰已差不多了。
☆、袒露
第四十四章
片刻,便有下人来报,“老爷和大公子下朝了,夫人唤您去用晚膳。”窗边的程青禹微微点头,起身去往偏厅。
盖因家里人少,素来是一齐用餐的,不像寻常书香世家那么多规矩。当他到了偏厅,程父程母已列坐其间,唯独不见大哥和大嫂。见他面露疑色,上首的程父仍是端坐着不动如山,程母一边唤来下人为他净手,一边笑道:“你嫂嫂有喜了,我便让你哥哥陪着她在他们院里用膳,也免了来回折腾了。”
家里又能添丁进口,程青禹自然也是欣喜,转眼思及一事,他略微懊恼道:“我回来时也不知此事,却是少带了份礼物。”
“你带的书肚里的娃儿可是看不懂,”颌下三绺美髯,相貌清癯,与他有五六分相似的程父淡声开口,神情是一贯的肃然,“坐下,用了膳再说。”
程青禹稍顿,微笑着坐下。程家这样的家族其他方面可以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却是刻进骨子里的。一家人安静有序地用完了晚膳,侍立一旁的下人们撤去饭菜,鱼贯而出。耿总管本欲跟着离去,被程父温言唤住,他也没客气,横竖他看着二公子从个襁褓里的小娃娃长成如今的翩翩少年,早拿他当自己的孩子了,这个关头就不必再顾忌什么主仆之分了。
于是烛光熠熠的厅堂里,程青禹一人面对着三位他至亲至爱的长辈,饶是他再临危不惧,也不免暗暗苦笑。失算了,没料到大哥大嫂竟会不在,他如今真算得孤军作战了。
不过他面子功夫做得极好,仍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莫说慌乱了,唇角犹含一丝浅笑。
——看得对面的程父既是牙痒又是止不住地生出些骄傲。这便是他程燕甫的儿子,三岁识文五岁解经,初及弱冠已是名满京城,更为重要的是即便其少负盛名依然毫无骄矜之心,从来秉行圣人之言待人处事无不谦和周到——所以他这次的逾期不归才显得尤为反常!让他们这些长辈不得不警惕。更莫提还有个……
“说说你那个朋友罢。还有险些受伤之事,你不过一介文士,难道还去做了那惩强扶弱的大侠不成?”
程父摩挲着茶盏,慢慢道。他心知幼子虽是心怀正气,却也有自知之明,凭他那两手功夫遇上真正的强人走不了几招,就算真的出手也必然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因而语气并不激烈,只在慢条斯理中透着隐隐的压迫。这点父子俩倒是极像。
此时此景,拖延或是隐瞒已毫无意义,何况他从无此意。程青禹唇角的笑没去,神色蓦然郑重起来,见他如此程父程母心底反倒咯噔一下,再有预感可真当看到儿子接下来的举动时他们仍觉得不可思议——
下瞬,程青禹一拂下摆,双膝触地,对着父母深深垂首,额头抵地,一字一顿道:“父亲,母亲,原谅儿子不孝。此次归家,儿子于云川镇中遇见曾有救命之恩的女子,慕其风华,一见倾心,决意非她不娶……后经诸事,终得两情相悦。儿子知道私定终身非孝道所为,无奈情之所至,心系唯她,若不能与之相守此生恐怕唯有孤苦一途。此般痴望,只望父亲母亲成全。”
*
半晌,总算从震惊失语中回过神,程父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重重清了清喉咙,好不容易出声:“……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是的父亲。”程青禹回答得毫不犹豫。
迟来的愤怒一下子涌上,程父正欲拾起一家之长的威严,好好训斥一顿这个不出则已一出就出个大事的不孝子,哪知胳膊突然被撞了撞,转头对上妻子满含忧虑的丽容,他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依子衡的性子一旦决定了某件事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他既敢在他们面前毫无遮掩的说出此事,就代表他已预想到了一切可能招致来的后果,他就是骂上一夜也丝毫不可能动摇他的决心。想通这一节,程父彻底冷静了。
“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答应这件事。”程父盯着他,语气同样坚决地道。下刻其半边身子一晃,程母责怪地推了丈夫一把,而后叹息地瞧向依旧跪伏于地的幼子,“子衡,你知道爹娘并非那般食古不化之人。对于你和你大哥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