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直言相询不免会令林加尴尬。她甚至知道,不管林加给出怎样的答案,她都未必敢信。
但乌临还是问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未必是真相,但现时现地,她没有更好的方法去探询。
这句用温柔语调说出来的话,林加听得很明白。
他的唇角向上弯起很小的弧度,露出淡淡笑容。
但乌临分明看见,林加眼底一丝笑意都没有。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不免会有被当面揭穿后的尴尬羞赧。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就该有听到意外消息后的惊讶疑惑。
可是,这一些情绪,乌临统统无法从林加的表情和眼神里捕捉到。
他平静且冷漠,不给任何机会让乌临窥探到他内心真实的感受。
林加只是说:“我后悔了。”
乌临微怔。
“我没想到,他们花了这么久才找到我。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痛。”他说了第一句后,语气轻松起来,“我本以为这是个感动你的机会。但我现在,很后悔。”
他像是在开玩笑,也像是在讲情话。
但林加的眼底始终没有笑意。
始终冷淡。
乌临因而知道,他讲了这么多,重点只是在“后悔”上。
不管林加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现今他所付出的代价,已令他不愿再继续下去。
乌临情绪复杂。她跟林加之间的关系固然曾达到过相当亲密的程度,但始终,她对他并没有生出过特殊感情。
她心中已装了个石零。
她也早就向林加摆明过态度。
是他自己不肯离开。居心叵测,形迹可疑。
他对她究竟怀有怎样的情感,这种情感到达了怎样的程度,乌临根本未曾深究过。
她并不在乎。
所以,而今林加一句“后悔”摔到她脸上,也并未在乌临心底激起更多波澜。毕竟,他自说自话地把自己变成了痴苦情圣,不能叫她为此买单。
乌临更多的,是考虑现实的问题。
林加的父亲已介入到他们之间来。
林楷对她杀意满满,但乌临不想死。
她沉默很久,才重新开口,依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低声,说:“你父亲把我当成红颜祸水,想要我的命。”
林加覆在白色薄毯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但面上,他不过面无表情地定定看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笑:“你毕竟是乌扬的女儿,如果真的死在这里,后患无穷。你放心,我会把你安全地送回去。”
乌临怔住。
就这样吗?
内心期待的答案来得太轻易,乌临一时间竟不敢置信。
为了留在她的身边,林加付出过惨痛代价。
而现在,他明明手握了大好筹码可以同她谈条件,却就这样地放过她了。
林加说他后悔了。
所以,就真的果断地斩断念想,毫不留恋?
一瞬间里,乌临心头,竟升起一丝淡淡的遗憾。
但这丝出于虚荣心的遗憾,很快便散去了。她凝视着林加的眼睛,真心实意地说:“谢谢。”
林加似乎并不稀罕她这句感谢,并没有回应她。
大概是跟乌临的一番谈话实在费心费力,重伤未愈的林加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许多。
他闭上了眼睛,满脸倦色:“去,叫林楷来。”
这句话听上去形如命令。
但林加不过是想少说几个字,节省体力。
乌临并不是傻瓜,自然分得清轻重,不会在这时候计较他言辞上的失礼。
乌临看着林加,知道他是想趁着清醒,跟林楷谈妥送走自己的事。
林加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额上汗水密布,眉尖轻蹙,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乌临看得心中升起恻隐,一时踟蹰。
他已经允诺送她走,是不是不用急于一时?
她或者可以再等等,等到他稍微好转。
乌临犹豫不过两三秒的时间,林加感觉到她没有走,重新睁开眼。
他看着乌临,眸光幽冷:“要命的话,就抓紧。我要是再昏过去或者干脆死了,你就走不了了。”
林加一字字说得很费力,语气里夹带着不耐,竟显得有些严厉。
但他说的每个字,都像警钟敲在乌临心头。
她没有余力再去担忧他是否挺得住。
——他必须挺住,直到林楷同意安全地送她离开。
乌临起身,疾步往房门的方向走过去。
☆、迷恋
林加听着乌临的脚步声远去,慢慢地将盖在薄毯下的手掌摊平。
手指屈起,将身下白色的床单,抓出褶皱来。
很难受。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不断释放出新鲜的痛感,不肯让他有片刻喘息。
“少爷,你需要休息。”
周医生拿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林加的额头,替他拭去额上的冷汗。
林加闭着眼,说:“等会儿。”
周医生沉默下去,不再说话了。
诚然,昏睡过去的话,痛苦应该会缓解很多。
但他还不能睡。
临临还需要他。
所以,他一定要撑住。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了。
刚刚,他对乌临说的那句“后悔”,是真心实意的。
林加是真的后悔了。
为什么要回临江来?1
明明,没有他在身边,临临也被照顾得很妥当,长成出众女子,过着令人艳羡的生活。
林加想,他是有多无耻多自负,才会觉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