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璧并未细听胭朱的赞叹,而是眼尖地在一群衣饰秀美婉丽的宫女中,精准地窥见翘着兰花指捏住鼻尖,一脸嫌弃郁闷的辛婉。
辛大小姐今天还是头一遭出现在含玉宫,挺着裹了纨素的杨柳腰,眼带嫌恶,握着鸡毛掸子的右手仿佛被马车压断了一样在窗棂前随意胡抹几下,又闪身躲着飞扬的灰尘,抹了口脂的如花唇瓣微动,眉头深蹙,似在念念有词念叨什么。
薛沉璧定睛远眺,她当是辛婉颜色姝丽,在一群容色姣好的宫女中显得格外出挑才更易被她瞧见,然而事实诚然不是如此。
薛沉璧的视线从她刻意罩着的一层软如云沙的金蝉薄衣上渐渐移到辛婉敷了附子粉,描上螺子黛,点上桃花花钿的如画面容上,最后艰难停在她梳着堕马髻簪着八宝蝴蝶钗的扰扰绿云间。
薄如蝉翼的蝴蝶翅膀一颤一颤,辛婉身后宫女脸上的嘲笑一晃而过,薛沉璧再眨眼间她已经换上一副阿谀谄媚的表情,就差装上个尾巴摇尾乞怜,宫女讨好道:“辛姐姐今日气度非凡,含玉宫里萍竹还是头一回见姐姐这种才艺双绝的美人。”说罢还停顿许久,语气上扬颇有些意味深长。
辛婉握住鸡毛掸子狠狠敲了敲轩窗旁的绿植,掸子将绿植几片翠绿欲滴的叶子戳下来,她呼啦啦拨开绿植中的土没好气道:“再美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不了殿下的垂怜!”
“姐姐话也不能这么说……殿下日后若得陛下喜爱,登峰造极指日可待,届时必定坐拥无数美人后妃,姐姐今儿个不下决心抓紧一把,等殿下怀中有了佳人作陪如何还记得住你?男子可都是善变的!”萍竹眼珠滴溜溜一转,精光四射,似乎觉得话还不够重,掂量掂量分寸又道:“有太后的庇护,那位也定然是殿下身边人无疑了……”
薛沉璧听闻那一来二去的两人只觉得不可思议,在她眼中,容庭就好比一颗烂白菜,同别的白菜不同,容庭这颗白菜不仅不值钱还烂。尽管如此,却还是有好多不明真相的猪前仆后继,为了拱到这颗烂白菜而争个死去活来,连个侧妃侍妾的位子还要抢破脑袋,薛沉璧绝望想着这含玉宫的宫人大约已经有了执念算是药石罔及。
那头正在热闹,蔺琅攥了块抹布专心致志擦拭博古架上的一架年岁已久的插屏,冷不丁被辛婉一声暴喝,她登时被乍然冒出的巨大声响惊得全身一颤,手腕抖动,那失了依靠的插屏歪着有些破损的脚撑在博古架上一阵晃旋,终在一群人的惊呼中“铿锵”一声砸在了地上。
含玉宫终年铺着毯子,借了毯子的缓力,插屏落地发出一声闷响,倒不曾碎裂,蔺琅眼皮跳动不止,急急忙忙将插屏扶起,插屏四角虽然完好,但绣着万里河山的屏面上赫然横亘一条寸许长的口子,蔺琅低头一看,这才发觉是辛婉丢在地上的鸡毛掸子闯下的祸。
蔺琅吓得花容失色,冷汗密密麻麻从额角渗出来,带了惧怕的哭腔低泣道:“辛姐姐……”
辛婉满不在乎将插屏一手拎起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插屏上的绣法稚嫩粗糙,本来应该恢宏大气的万里江山图因着蹩脚的绣功看起来甚是稚嫩可笑。
辛婉眼角微撇,低低嘘了声,嗤之以鼻道:“一个破烂刺绣,也值得你这般护着?”顺手又往蔺琅怀里扔去。
蔺琅被辛婉豪放的做派吓得目瞪口呆,见她要扔那泛旧的插屏,目眦欲裂地一路膝行过去,一把扑过去抱住插屏,她面色惨白,许是被吓狠了,破罐子破摔尖声质问辛婉:“辛姐姐怎能摔了殿下爱物?”
“呸,”辛婉一脚踢开鸡毛掸子,脚尖在羊绒毯上不断勾勾划划,“殿下会将一幅破烂刺绣当做爱物,你要诓骗我好歹也说个像样的理由,殿下风雅怎会喜欢这等俗物?”
萍竹隐隐约约认出那插屏,不可置信试探道:“这是南阳公主的旧物?”
“南阳……哪个南阳?”辛婉听到“南阳”二字时心中咯噔一声,脊背上似有冷风爬过,脊骨上都泛起鸡皮疙瘩,心底竟然有些后怕。
“还有哪个南阳,自然是和恭仪郡主同岁的南安侯府南阳公主,殿下与她青梅竹马,留着她的故物一直不愿丢弃。”含玉宫顿时因这句不知是从谁嘴里出来的话而炸开了锅,宫女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更有人大胆道:“辛姐姐弄坏了殿下爱物,这下可如何是好”
辛婉此时畏惧不已,殿下素来不留情面,上次不知是何人弄坏殿下珍藏的孤本,竟被拉出去杖责,血肉模糊地回到房中,太监通禀给殿下时,他连眼睛都尚未眨一下……辛婉血流上涌至胸腔,在又在全身沸腾,她哀戚想着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此劫了。
千夫所指的辛婉高呼一声,跺脚大骂:“是哪个小蹄子见我打碎了殿下的插屏?明明是蔺琅心不在焉弄坏的,就问你们一句,如今还有谁敢站出来说我的不是?”
含玉宫一时鸦雀无声,方才心思活络的宫女们此刻已然噤若寒蝉,辛婉是太后的亲眷,拉她下手便是自取灭亡,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站出来指责。
薛沉璧清清嗓子迈出人群:“我说就是你的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三号请个假哈,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