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仪忍不住落了泪,她是季淮的母亲,却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悲伤脆弱成这样。
连尚峰也扶着他,“他现在也在医院里,在太平间。”他对季清仪说,“明天就要火化了,让他去看最后一面吧。”
太平间很冷很冷,不仅是因为空调的温度,更是因为这里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而罗哲现在就躺在这里。
当盖在罗哲脸上的白布被掀开后,季清仪不忍直视,别过了脸。她与罗哲纠缠了那么多年,即使是以最难看的结局收尾,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淡化了,她经历过这个男人最风光最张扬的时代,一时间没办法接受他就这么走了,那么惨烈的走了。
罗哲闭着眼,他的脸很可怖,有灼烧和刺穿的痕迹,尽管经过了处理,但还是血r_ou_模糊。丝毫看不出他生前带着流里流气的英俊样。
季淮却直直地盯着这张脸看。
他一点都没有怀疑,这就是罗哲。他突然想起了昨天在去机场的路上他还在杞人忧天的想,他能保证,罗哲无论变成什么样他都能一眼认出来。
“我都不知道这种也是不吉利的。”季淮惨笑了起来,他自言自语,“爸爸,我是季淮,我回来啦。”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少年。
他带着笑意俯下身,伸出手环抱着床上那具冰冷又可怕的尸体,带着久别重逢的泪光,“爸爸,我回来了。”
从太平间出来后,季淮的脸上不再带着表情,他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安安静静,带着事不关己的淡漠。
让人以为他只是走了个流程,之后就圆满结束可以回归日常了。
大人们小心地松了口气,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了什么。
实际上季淮觉得自己踩不着地,他的头脑发胀,带着尖锐的疼痛,但他却懒得为此摆出痛苦的表情。
没有意义,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他在头疼中回忆,最后一次和罗哲见面是什么时候?
啊,两个月前,他在家门前被一刀砍倒在地,他看到了罗哲出来了,他躺在罗哲的怀里,那是呀人生中最冰冷的时刻,连死前走马灯他都看到了。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不敢触碰这段回忆,也就不敢再去想罗哲。
可现在他却渴望回到那时,就算再被砍一次,他也愿意。
因为那时候有他爸爸在。
季淮像着了魔一样,一个人不停的回忆那天的细节,回忆着自己的绝望。
他们以为季淮的在发呆。
季淮的血液已经沸腾,不断的自我刺激,让他的感官也受到了回忆的影响。
背部那道已经愈合了的伤疤,竟然开始渐渐疼了起来。
季淮失神地望着前方,无意识地浅笑了起来。
火化的时候季淮也在,他亲眼目送着罗哲被推进火化炉,季清仪都呆不下去,在外面掉眼泪,季淮却还能静静地看着,直到最后一刻。
他走了,我亲眼看到的。
季淮对自己说。
拾取骨灰的时候,季淮说他想拿一点点,火化场的人就拿了个很小很小的瓶子装了一点在里面,再用一个锦囊装好给他。
季淮说:“谢谢。”
他很宝贝地捧着,把这个锦囊挂在胸口,靠着心脏。
办好一切后,连尚峰提出让季淮继续跟他们生活。季淮听话的点头,但还想在走之前回家看一眼。
推开家门,好像有什么东西携着风扑面而来,季淮有些恍惚,从太平间带出来的冷意在这一刻得到了消融。
他终于回家了。
罗哲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沙发上还有随手放置的公文包和外套。季淮想象出了画面,刚刚下班的罗哲赶紧烧饭煮菜,让归家的儿子第一时间能吃到家的味道,于是出门都匆匆忙忙,连衣服都忘了拿。
现在可是冬天,很冷的啊。
季淮心想。
他看到了餐桌,上面的菜已经不新鲜了,但在昨晚还散发着暖心的香味。
红烧排骨,排骨莲藕汤,油焖大虾,黑椒牛排。
“我要吃排骨!红烧的和炖汤的!还有大虾!还有牛排!”
梦里他说过的话,印进了现实。
季淮觉得胸口又闷又疼,他抑制不住淌出了眼泪。
他把饭菜都加热了,然后装了两碗饭,一份放在对面,他张嘴吃了起来。
“嗯,真好吃,爸爸,你手艺没退步嘛。”季淮说,“不过我做的排骨可能已经超过你了,真的,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眼泪从脸颊滑落碗里,季淮却不停地把菜往嘴里塞。
“爸爸发誓,一定会对你好,我会叫你起床,给你做早餐,接你放学然后去卖茶,一起回家给你做饭,我会把之前没有做过的统统补给你,我会尽我的全力,让你做一个幸福的孩子。”
他的脑海里在回响着罗哲的声音。
他明明说会让我成为幸福的孩子。
季淮感觉自己浑身都疼了起来,他突然自暴自弃的想,他要心软答应他回来?为什么他要选择那个时候的航班?为什么他要同意他来接机?
……为什么他们要离婚?为什么他们要吵架?为什么苏苏会出生?
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在伤害他?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连暮安听闻季淮要回来的消息,先是躁动的狂喜,然后是愤恨的埋怨,他绝对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不懂规矩的仆人,没有征得主人的同意也敢擅自离开!无礼至极!
他想了很多种手段报复季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