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燕飞,春院樘旌,雨后的砖瓦之间仍是覆着股湿气。
太子府上的侍女端着瓷盏托,正盈盈退步出太子寝殿,低着眉眼,动作极为小心。
她另一只空手抬起,正准备依太子之命锁上板门,那板门边却似有什么物什卡住,抽不出银锁来。
见里面仍然没人言语,她心下知晓太子是在等她锁好走人,急得四处张望,双眼发红,险些哭出声。
「下去。」
她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急忙一抬头,见是老管家来了,也顾不得抹眼角的泪了,收了瓷盏托抱于胸前,连忙欠身,娇声道:「云叔……」
话音刚落,板门边传出一声脆响,她与随从的近侍都吓得一个激灵,老管家还算镇定。
她一低头看,自己拖曳至地的绣缎襦裙摆已湿了边,板门缝隙还有茶水在涓涓外流。
太子把茶盏砸过来了。
意识到这点的她一惊,咬着下唇欲走,又听老管家低声道:「你们都下去。」
老管家今儿手里没拿灯,只是背对寝殿,佝着背,肩上落了雨雾。
他方才站定,还未开口再说什么,在场的人正准备退下,又听见殿内一声暴喝:「全部都滚!」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太子府上的人难得见太子发怒,均是呆愣了片刻,大气不敢出,目光都看向表情略有些难堪的老管家。
老管家一收袖,紧了紧领口,抬起眼看向欲晚天色,微微斜眼道:「走罢。」
一干侍从静候着,跟上老管家的脚步。
行至回廊处,老管家一转身,浑浊的眼带了股阴沉之气,目光从殿内退出的侍女身上掠过,再放开扫视众人,神色宁定,吐出的话语却是幽幽:「殿内之事,传出半分,你们十条舌头也不够皇上割。」
话音刚落,面前哗啦跪了一片。
殿内,灯火熄了半。
一室幽暗,光弱得连人影都隐约只窥得到半分。
淮宵已在太子寝殿坐了快一个时辰,也是倔,两人都互相瞪着端坐不吭声,被进来上茶的侍女断了一下思路,没了方才争论不休那股劲儿。
太子发过了火,舒坦许多,开起口来倒是气定神闲:「不允。」
「我早是自由身,」
淮宵一顿,面上故作冷静,「如今局势,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
「不允。」
太子起身还想灭第三盏油灯,身上早换了里衣,他穿得薄,夜里冷风钻进殿内裹得他一身冰寒。
淮宵抬眼看他,起身去关了窗。
淮宵肩披了件靛蓝夹袄,刚准备转身,就觉夹袄被太子取下,腰身被人揽紧,耳根发烫,呼吸一窒。
淮宵推脱,手肘抵在太子掌上,又被他握住手臂,面色都已泛了云霞,却还是硬着心肠道:「你放开我。」
太子见他这般反应,胆子又大了些,内心压着的情感是抑了又起,回嘴道:「也不允。」
「故炀,你听我说。」
淮宵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站着了,太子的手臂还环着他腰,一时间他手都没地儿放,有些无措。
见太子一副认真的模样,心里钝痛,一狠心咬牙将手肘抵在太子胸前,眼里一片清明:「现下因为何种原因储位不稳,你我心知肚明……」
太子一愣,目光在淮宵脸上来回打量:「这不是你要回北国的理由……」
淮宵偏过头去,不忍看他神色,双手攥皱了太子胸前缎布,开口声音却是冷硬:「温,温叔密函,北国宫内恐有内乱,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休想回去完婚,」
方故炀冷声道,「不然你尚且一试,没我的指令,你能否离城一尺。」
淮宵一窒,蹙了眉眼,压低嗓音:「你少拿这些来要挟我。」
猛地放开眼前的人,方故炀看着他,看着他在摇曳的灯火下碎成一片片剪影,落在眼底,怎么拼也拼不起来。
方故炀急,伸手捏他的胳膊想把人扯过来,却是力道用得重了,扯得淮宵吃痛,闷哼一声,方故炀像是烫手一般松开他,往后退步,险些跌入流苏床幔。
淮宵眨了眨干涩的眼,哑声道:「我不是为了成婚。」
手肘撑在床上,方故炀闹得有些倦怠,抬起眼皮,眉目凛冽。
动动嘴想说点什么,方故炀却是没了气力。才从宫内结束软禁出来一腔热血,穿城而过,纵马回府,踏上台阶变听侍卫来报,北国使臣与质子殿下已在宫内会过面,还一字一句复述了那北国皇帝的手谕。
压着怒气进了内院,就见淮宵趴在书案边,执笔而书,砚田有墨,思虑了片刻却是只落了几字,埋头浅眠,也睡不着,握笔又写,来来回回几次,终是把那一页纸揉成了团。
方故炀推门而入,大步走去,捡起那一团纸展开,开头写着镌刻上去一般力道地一行小字:别书。
手一颤,险些让那薄薄的信纸落了地去,他抱着侥幸心理往下续读,登时觉着一股气冲上头顶,心口刀割似地疼,也没多话,冷着一张脸把坐凳上的淮宵拎起来。
停了思绪,方故炀的目光才回到淮宵身上,见他正像是鼓起好大的勇气一般,慢慢走近身来。
方故炀剑眉拧起,自言自语般:「你明白大裕和北国的关系。」
淮宵面色一冷:「自是清明。」
方故炀不着痕迹地把手往后撑了些,直起身子来,「你的才能,没人比我更清楚,你认为我会放虎归山?」
闻言,淮宵怔愣,自嘲道:「太子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