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九霄不行礼,径直提刀上前。他使一把七尺长刀,刀身笔直,有三指宽,名曰“太虚”,号称削金断石、无坚不摧。
长刀太虚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直奔周望舒右肩而去。
周望舒却不拔剑。他一个侧身,躲过贺九霄的第一刀,回眸侧目,见一片鹅毛大的雪花轻轻飘落在刀刃上。
雪花自半空落下,尚未融化,已被削成两段,切口平齐,刀刃锋利可见一斑。
“小子只知闪躲,让我如何赐教?”贺九霄露出“我早有预料”的神情,攻势愈发猛烈,接连挥出四五刀,动作虚实相间,刀身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仿佛仙鹤振翅欲飞,是雪山刀法中最广为人知的一招“风声鹤唳”。
贺九霄见周望舒不断闪躲,心中既欣喜、又不屑,以为对方很快便会认输。
谁料,周望舒轻叹一声,终于拔出他的三尺玉柄剑。寒光乍现,剑芒一闪,他手腕发力,以左手使出一招“锋霜影雪”,从左侧挑起贺九霄的长刀,趁机迈步上前,一招就近了贺九霄的身。
贺九霄的刀是长兵,对战时很有优势,可一旦被对手近了身,在如此短的距离上,优势就成了劣势。他本就大意,更没料到周望舒左手使剑亦可如此迅捷灵敏,被打得措不及防,不得不接连挥刀防御,并在周望舒几乎没有间隔的连环削刺下,现出捉襟见肘的狼狈姿态。
周望舒的剑,太快了!
贺九霄出刀时,旁观者尚能看见刀身在空中划过时,留下的残影与闪烁寒芒。可周望舒出剑时,若非目力极佳的高手,旁人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他快得几乎连剑光都没有留下!
贺九霄见势不妙,使出一招“云中白鹤”,虚晃一刀,欲假机脱身。
周望舒身经百战,早已料到贺九霄有此一招。可他并未追击,只使出一招“雪落无痕”,用剑在空中连挥近十下,旁人看不出个所以然,只隐约看到他的剑径仿佛是一个“之”字。
周望舒后退一步,收剑归鞘。
贺九霄好容易逃脱了周望舒的纠缠,再次起势,却见对方已然收剑。他心中惊疑不定,不得不停下,怒道:“峨眉剑法实在未够火候,你想不战而退?”
周望舒不答,冷冷地望着贺九霄。
贺九霄起先不解,直到感觉自己胸前温热,在众人的注视和惊呼中,低头查看自己的前胸。此时,他的衣襟早已被自伤口渗出的血水染红,现出了一个大大的“之”字。
“他竟已练成了……剑气?”随着贺九霄一声疑问,他脚下的碎冰瞬间爆成齑粉。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败了。
周望舒对贺九霄拱拱手,道:“周某原以为,雪山派深居凌霄城,贺城主练武心无旁骛,会比他人更精于武道,同你切磋有助于突破修行关隘。然经此一战,方知传言不可尽信,雪山刀法,不过如此。”
“雪山刀法,不过……如此?”贺九霄双目通红,满眼不可置信,眼角那点桃花瓣被溅了一滴血,红得似要怒放。他伸出食中二指,用指腹摩挲细衣襟上细如发丝的切口,喃喃道:“心无旁骛,精于武道。何为武道?”
袁林翰见贺九霄首战失利,又知这位老朋友向来心高气傲,出手虽少,可也是未有败绩,担心他忽然被一个武林小辈打败,会钻牛角尖,连忙上前安抚。
贺九霄却似看不见袁林翰一般,喃喃着“何为武道?”,惶惶然踏雪而去,离开了青石城。
袁林翰见周望舒这般年纪,却已修炼至不受剑形、剑径所困,可以剑气、剑意伤人的高超境界,爱才之心油然而生,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气愤,大吼一声:“那峨眉弟子站住!”
“拿去吃了。”周望舒随手把贺九霄的“千年雪糁王”递给檀青,接过茶盏,喝下一口热茶,面色稍霁。听见袁林翰的呼喊,他慢慢放下茶杯,起身问:“前辈有何赐教?”
周望舒的眉目浓黑如墨,更衬得面若冰霜,他身长九尺,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似画而非画,是人间笔墨绘不出的出尘。然而,他的目光却很温和,叫人一看便知道,他的心并不冷。
袁林翰认为周望舒虽为比武而来,但只要参与比武,就是助纣为虐,本想出言教训他。可见到周望舒坦荡的神情,他忽然觉得,此事似乎并不简单,指责的话说不出口,便道:“你这后生剑法了得,老夫要同你一战。接不接招?”
岑非鱼头疼得不行,打岔道:“周大侠方才力挫凌霄城主,袁掌门紧接着就要同他再战,未免有些心急了吧?他一个后生小辈,接连与两位掌门人较量,若是赢了还好,可若是输了,此事一旦传了出,只怕有人要说你雪山、崆峒两派欺负人了。”
一直坐在擂台边的高僧弗如檀忽然开口,他虽形容枯槁,但内力深不可测,说话声亮如洪钟:“宝剑愈磨,愈是锋利。周坞主麾下的十二连环坞,势力相比六大派中任何一派,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江湖地位,远甚于一派掌门。周坞主本人,在剑术上造诣甚深,方才不过用了三成功力,轻易便战胜了贺城主。况且,坞主年少,精气旺盛,再战亦无不可。”他说着,看了岑非鱼一眼,“观棋不语真君子,非鱼,战或不战,周坞主自会定夺。”
“师父!有你这样捣乱的么?”岑非鱼气得咬牙切齿,望向弗如檀,目光中尽是不解。
可弗如檀双目古井无波,面对岑非鱼的埋怨,只闭眼道了声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