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纪8852年。
灵域·极北冰原
茫茫雪原,一眼望去一片雪白,没有第二种颜色。冰雪把光线反射在大地上,让本就夺目的阳光变得更加刺眼了。天空之中青蓝一片,万里无云。
雪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艰难地前行,只见大的那个人影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回头清理脚印,直到雪地上几乎看不清楚有人行走过的痕迹。看他们疲惫的模样,已经达到身体的极限了,然而却不敢停下来歇息片刻。
他们在逃亡。
一声嘹亮的鹰啼远远传来,两个人吓得连忙趴在地上。女人用雪白的大氅迅速覆盖住两人,让他们这里从空中看不出和周围雪地的区别。大氅下,两人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雪地上,不敢动分毫。风从大氅的缝隙中钻进来,寒冷刺骨,他们顶着微微的寒风,一趴就是半柱香的时间。
鹰啼由远及近又渐渐拉远,终至微不可闻。
雪氅下的女人听着声音渐渐远去,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雪氅,站起身来。确定周围安全之后才一把抓起还躲在雪氅下的小孩翻来覆去地检查他有没有冻着伤着。
小孩对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女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示意一切安好。
小孩名叫阿摩纳,是自己这一次的“金主”——他们都习惯叫“货物”为“金主”这样的名字,一是为了好听,二是这样做可以让自己潜意识里面觉得自己做的也是一份当的营生。然而这只是她们这样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而已,现在北原全境已经禁止贩卖人口了,她如果被抓到是会被杀头的。
但是她也不得不这样做。家里的境况已经越发糟糕了,孩子快要活活饿死了,她急需这笔钱来救急。曾经有段时间她也曾无比的后悔没有把自己的大儿子卖掉,假如卖了,他说不定还能活下去也不至于饿死……可是再也没有假如了,女人永远也忘不了儿子死时的表情,那是混合了恐惧、渴望、怨毒、痛苦于一身,让她在梦里也不敢面对自己的孩子。
如今的生意是不好做了,做完这一票之后就可以收手了,女人如是想着。这一次给的酬金相当丰厚,只要她拿到了这笔钱,那以后就不用为生计发愁了。女人从随身的干粮袋中抓出最后一块饼递给阿摩纳,阿摩纳似乎早就饿了,抓过饼来三下五除二就吃干净了。女人望着空空荡荡的袋子,叹了口气,抓了一把雪塞到嘴里吞了下去,这样能稍微缓解一点饥饿感。她可不敢让阿摩纳饿着,要是把他在路上饿死了,自己拿不到钱不说,还会搭上自己全家的性命。
女人站起身来,带着小孩继续上路,旅程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了,只要能在日落之前翻过远处的雪岭,那就算是安全了。
“真是个好孩子啊,唉,可是为什么是个哑巴呢……”女人回头看了看小孩,内心轻叹着,还有半句话女人没有说出来:到底是什么人会要一个哑巴孩子呢?阿摩纳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非常清澈漂亮,女人十分喜欢。在已经过去的逃亡路上,每当她在半夜惊醒的时候都会首先检查小孩的情况,就着雪原上明晃晃的月光看着阿摩纳熟睡的脸庞,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象着他紧闭的双眼,不知道眼睑下的蓝色瞳孔是否会发出光来?这一切都是她下意识地想象,仿佛他的眼睛天生有着让人着迷的力量。
很多年后,当女人变成了老妪,当她躺在北国之春自家那堪称奢华的大宅子里,当她身边围了数不清的年轻后辈,当她临死之际,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孩子蓝色的眼睛,一起出现的,还有滚滚的烈焰和咆哮的战马,老人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双目圆睁,呼吸骤然急促,双手奋力高举,仿佛溺水的人拼命地挣扎,然而她却说不出半个字了,最后她双手落出一道弧线,像是给自己的人生划上最后的休止符。
春晖纪8860年
灵域·羽城
太阳就快落山了,云岚坐在浮云台上,看着被染成橘黄的云海怔怔出神。他的爷爷此刻正站在羽城最高的抚星楼顶上遥遥地望着他。十年了,十年来的每一天里云岚都会独自一个人在黄昏时分坐上浮云台,风雨无阻。为此暮浩然还专门为孙儿在浮云台上修了一个亭子,希望能在下雨的时候给他遮挡风雨,然而每次下雨后回到家的云岚却总是全身淋得透湿——他更喜欢淋在雨中。云岚也没少因此而生病。没有人知道他每天都在那里想些什么,甚至连他这个当爷爷的也不知道。
暮浩然感觉自己真的老了,自己这个城主当得有些久了,是有些力不从心了。羽城的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自己的长子暮云书处理,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只希望自己这个从小吃尽苦难的孙儿能够好好地长大成人。然而他却知道自己这个孙儿向来沉默寡言,从来都不会向他这个当爷爷的主动说一句话,主动要个什么东西,就连自己送给他的奇珍异宝他都不屑一顾,整个羽城能让他感兴趣的,恐怕就只有浮云台了。
暮浩然派人找来羽城的守备队长秦臻对他吩咐了几句,秦臻微微迟疑之后还是奉命而行。
没过多久,太阳渐渐沉到地平线之下了,暮浩然知道此时戍守羽城各处的将士已经得到命令各自回家休息去了。“爷爷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是你总想去那片生养你的土地,那片土地对你就这么重要?罢了!罢了!……”暮浩然喃喃自语,已是皱纹横生的老脸上,此刻的神情看上去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