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忽听王梦雪道:“大哥,你先回去吧。”
他一楞:“啊?”
王梦雪道:“天不早了,该散了。大哥先走,我和二弟三弟陪兄弟姐妹们。”
孟清泉也道:“是啊,表嫂不舒服,表哥回去陪她吧。我们不碍事的,都是至亲的人,无需客套。”
他忙顺势答应,又说夜深了,叫众人也早些回去,明儿再玩,说完也不管众人什么眼神,冲出馨香亭。
回到别苑,他一步跨两级台阶,飞一般爬到第四进院。冲进卧房,静悄悄的只见孤灯一盏,雕镂奇绝的绣床上,透过粉色纱帐,隐隐可见里面睡着的小人儿蜷缩成一团,似乎低声哭泣。
若彤不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些该死的丫头!
他慌忙揭开帐子,问:“馨儿,怎么了?”
床上的人猛回头,向他笑道:“怎么舍得回来了?”口气满是讥讽,笑容也带着讥讽。
他见她无事,松了口气,道:“舍不得你呀。”
馨儿道:“舍不得别人吧?只怕人回来了,心还留在外面呢。既这样,何必回来?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在床沿上坐下,道:“馨儿,别瞎说!”
馨儿冷笑道:“你都跟人上演高山流水遇知音了,还说我瞎说。我是瞎了眼才对!”
他耐心道:“我那是陪客人。”
馨儿道:“陪客人?陪客人要通宵达旦?你们不是书香门第吗?不是世家豪族吗?不是最讲礼仪吗?怎么深更半夜你一个有妇之夫和人家女孩子弹《高山流水》,玩知音相遇,就合乎礼法了?就不该避嫌?”
她声音又脆又犀利,他不禁羞恼。
他道:“高山流水是最雅的乐曲,你怎么尽想些龌龊的?馨儿你太小气了!都是兄弟姊妹,不过合奏一曲而已,你便这样闹,你让孟妹妹脸上怎么下的来?”
馨儿一翻身坐了起来,对着他喊道:“我小气?人家说你们‘天生一对’、‘郎才女貌’,也是高雅?呸!想享齐人之福就直说,别表里不一叫我恶心!”
“你……”他气红了脸,又心虚,“谁想齐人之福了?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话,你也要较真?”
馨儿道:“你也是小孩子吗?你长大了!!!还不知道避嫌?这不白长了!”
他忍耐不住,骄横的脾气也上来了,道:“还不是你,太小气,装什么病?你要是在那,我能跟别人合奏?”
馨儿道:“你说我装病?”
他道:“你本来就装病!”
刚才她就是去搅场子的,当他是傻子呢。
她点头道:“好!你大气,你去陪你的娇客好了,省得人家慢慢长夜孤单。我装病的不用陪。这毛病也不能惯着,最好再给我点教训和颜色看看,省得以后再矫情装病。”
他赌气道:“我本来就要回去陪客。”
说着站起身,就要下床踏。
那脚步却迈不出去,等床上的人留他。
床上的人却幽幽道:“别自作多情了!左一个‘陪客’,又一个‘陪客’,你以为人家真看重你?不过是看重你的家世门楣,和利用的价值!你还是‘三寸丁’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人来拜访你、要你陪呀?”
“三寸丁”几个字戳中了他的心肺,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馨儿会这样说他,愤然回头喊道:“不是真看重又怎么样?我就要去陪!”喊罢,他旋风一般冲出了卧房,冲出了上房。
在廊下,他遇见若彤,正端着一碗黑乎乎、冒热气的汤汁进来,看见他忙叫“少爷”。他想起刚才房里没人守着,不由迁怒丫鬟,对她喝道:“你别睡,给我看着她!”说完顺着游廊大步走去,转眼就出了院子。
他果真又去了客院,和少年们闹到天明。
次日,他这口气还没消,依然没回去。
他生气归生气,却无法忽视馨儿的酸楚和怨怼,因而和大家玩乐时,再也没有与哪个女孩子合奏或者对对子。
一位周姑娘曾托王梦雪找他要一幅字画。王梦雪说她是歙县县学周教谕的女儿,是王家远亲。他断然拒绝了,说“学艺尚浅,不敢献丑”。王梦雪也说拒绝了好,不然有这一个开头,别人都要起来,就不好再推拒了。
这些事,他都没心思理会。
他正忙着和馨儿赌气呢。
这一天,馨儿都没出来,说是病了。
这一天,他过得寡淡无味。
老太太和王夫人被惊动了,次日就带他们返回了华阳镇。
客人们也纷纷告辞离开,有些是从贺城别苑这边离开的,有些是随他们回到华阳镇才离开的,只剩下几家亲眷,其中孟夫人正向东方神医求诊,兼泡温泉治疗腰痛。
回到华阳镇,馨儿被老太太关进了佛堂。
他慌忙去找老太太去求情。
老太太板着脸道:“我关她是为了她好,要磨一磨她这烈性子。她说你的那些个话,是为人妻该说的吗?对夫君毫无敬重之心,客人还在就跟你耍脾气,这如何使得?”
他赔笑道:“馨儿还小呢。”
老太太道:“就因为小,才要多磋磨,把这性子磨平了,以后才不容易吃亏。大了就扭不过来了。”
母亲也说要磨一磨馨儿,叫他别管。
老太太又训斥道:“你还为她求情呢,都是你引起的——深更半夜纵情玩乐,本就不妥,还与人家女孩子琴箫合奏,这举止更不妥!若不顾及你的脸面,连你也要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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