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离并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石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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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屋出来的一刹那,漫天的风雪便蜂拥而来。南宫离的身形似乎微一踉跄,右手扶住石壁,一口浓黑的血喷涌而出。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额上的冷汗渗出,瞬间凝结成冰。南宫离拭去嘴角的血,头靠在石壁上静静站定。过了一会儿,才离了石壁,施轻功逆着风雪向来路点足掠去。
时至深夜。狂暴的风卷着鹅雪和粗砺的冰粒在空中翻搅。天昏地暗,星月无光。体内的血似乎凝结成利刃,一寸寸切割着内脏。南宫离飞掠的足步却不见减缓,只是不住吞咽着喉中的甜腥,黑红的血依旧从紧抿的薄唇中渗出。
《澜镜心经》虽至九重可百毒不侵,却抵御不了毒蛊。毒是死物,而蛊是活物,蛊虫入体内,或啮食经脉,或噬咬脏器。而一般的蛊虫若有足够深厚的内力,尽可逼出或蒸腾直至融为血水。暗血老怪自然不可能设下百般陷阱,只为了在他体内断送一只精心培养的蛊虫。
真气运行毫无异常,内力依旧充沛,而体内的经脉却一寸寸麻木,胸腔的血液时而彻冷,时而被灼热燃烧,翻涌着冲击血脉,一涨一缩,似乎随时要炸裂。无数细小却深刺入骨的伤口原本在草药的作用下开始愈合,却因撕风尽剧烈的毒性渐渐腐蚀。疼痛似乎瞬间被放大了十倍,一点点摧折着体内的神经,撕裂着ròu_tǐ。
来时的痕迹已尽被风雪掩埋,一片黑暗中更是方向难辨。不知在黑暗之中疾行了多久,四周渐渐泛白,映出南宫离依旧平静却难抑苍白的脸。
在从未间歇的灭顶般的剧痛和血脉激烈的冲撞之下,纵是再雄厚的内力也已近透支。足步渐缓,似乎已近极限。而若在这一片极寒之地中稍作停歇,体内仅存的热量也会迅速流失。
南宫离却还是停了下来。纤细修长的黑色身影在一片煞白的风雪中孑孑孤立,面容冷漠,额上的细汗却越渗越多。半晌,血忽然像不受控制般从口内pēn_shè而出,血雾漫天。惨白之中点上斑驳浓黑的血色,似是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平添了几分妖娆。
黑色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尺余厚的雪地里。
凛风呼啸依旧。仅有的血色也很快被湮没在冰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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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似乎被等待拉扯得异常漫长。钟弦坐在窗边看着漫天的风雪,目光却不由自主蔓向远处。
已经过去了四日,每日除了容铮进来面无表情地喊他换药吃饭,再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过。
南宫离虽说十日为限,但在天寒地冻的凛栖谷,没有食物,没有水,单是涉入谷内都未必挺得过第三日,何况南宫离原本身负重伤。
门吱哑一声开了。容铮倚在门口,看了眼钟弦一动不动的背影,过了半晌,不咸不淡道:“已经第四日了。看来南宫离活着回来的希望渺茫了啊。”
钟弦对他话里似有似无的嘲讽并没有什么反应,起身向门口走去。容铮侧身让了一下,看着钟弦素白的衣袂擦过身侧,不经意般问道:“如果南宫离真的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钟弦的背影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淡淡道:“他不会死。”
“没有人不会死。”容铮道。“因为人都是有弱点的。如果说南宫离之前的弱点是牵绊了他十四年的血海深仇,那么他现在的弱点,就是你。”
“你想太多了。”钟弦头也没回。
“是吗?”容铮笑了一下,“南宫离还真心血来潮,为了你要把命丢在这种地方。”
“他不会做没有结果的事。”钟弦答得漫不经心,一股难以抑制的寒意却蔓延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要说
☆、十日之约
钟弦从来不知道一天可以过得这么漫长。好像站在桌前发了几个时辰的呆,再看窗外,阴云背后隐约的日光还是滞留在同一个位置。想当时坐船跟南宫离在落月岛的时候,前一刻刚在晨光熹微的时候醒来,听着南宫离说些有的没的,听着听着,不知不觉西边就染上了晚霞的红。然后南宫离便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再有两日就到落月岛了。你先睡下,明天再继续给你讲……”
讲的是什么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当时好像也没怎么认真听他到底说了什么,隐约记得是“秘籍”和“医典”之类的词。印象中只有那一角黑色的衣袂,在微寒的海风中轻轻掀扬。
右手已经有了明显的知觉,手指也可以勉强握住笔,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钟弦磨了墨,铺开宣纸,随便拿了一笨字帖临摹起来。
颇为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左手持着右手的腕部,好像稳了很多。笔下的字也柔顺了。
一个勾划捻转而成,钟弦端详了半晌,觉得这个字写得还不错。再仔细一看,赫然是一个占了半张宣纸的“离”字。
眉心微拧,下意识扔了笔。钟弦将墨迹未干的纸团成一团,置于一边,不再理会。
几本诗集和药典放在书案的一侧,看着微黄卷曲的书角,就知道是容铮经常翻的几本书。钟弦随手抽出一本药典,翻了两页,发现是毒籍,又放了回去。
胸前衣内微硬的触感还提醒着他渊王嘱咐他的几句话。他不知道渊王给他的是什么毒,又怎么有把握自己能在所有人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杀了南宫渺。
钟弦取出那个青色暗纹的瓷瓶,在手心里把玩着。眼神却透过瓶身细小的纹络,不知飘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