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在郡城逗留一天,陈平安就带着裴钱出去游玩,在一家纸鸢铺子,给裴钱买了青鸾国特产的木鹞,价格不菲,陈平安掏钱结账的时候,看得裴钱小心肝直疼,扯了扯陈平安的袖子,指了指铺子里边一大堆相对廉价的蝴蝶纸鸢,说其实它们也挺好看的。陈平安摸了摸裴钱的脑袋,笑着说这些银钱不用节省,日常开销一事,师父心里有数。
买木鹞之前,裴钱瞅得既欢喜又心疼,可买了之后就只有雀跃了,腰间刀剑错,手捧昂贵的木鹞,笑得嘴角能咧到耳后边去。
带着裴钱去了几处郡城游人必须要逛的风景名胜,城隍庙街,塔寺碑林,一座前朝宰相的古宅故居,一个上午就这么悠哉悠哉过去。
正午时分,陈平安带着裴钱下了小馆子吃午饭,物美价廉,就是有些辣,吃得裴钱满头大汗,汗水都糊了眼睛,仍是下筷如飞。
桌上三样菜肴没剩下多少的时候,汗如雨下的裴钱狠狠抹了把黝黑脸庞,突然发现陈平安已经放下筷子,笑望向自己,裴钱笑了笑,有些难为情,自个儿这吃相是有些糟糕,以后悠着点,不然出门在外行走江湖,会不小心给师父丢脸哩。
回到那座仙家客栈,陈平安帮她挑了个百花苑的空旷处,裴钱开始放飞纸鸢。
陈平安坐在凉亭里边的长椅上,看着飞奔的瘦小女孩,随风飘荡的纸鸢,小口喝着咫尺物中所剩不多的一壶桂花酿,心境安宁。
裴钱转头大声问道:“师父,你要不要来放纸鸢?”
陈平安摆摆手。
裴钱便继续撒腿飞奔。
百花苑园圃,多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崔东山带着隋右边走向凉亭这边,崔东山作揖行礼后,盘腿坐在长椅上,背靠朱漆亭柱,隋右边却没有落座,说道:“陈平安,我打算离开这里,提前去往桐叶洲的玉圭宗。”
陈平安没有感到意外,点头道:“路上小心。”
隋右边静等下文,只是陈平安说完这四个字后,好像就已经说完了所有言语。隋右边冷着脸,既不离开凉亭,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气氛尴尬,与陈平安对峙。
陈平安看了眼崔东山,后者心中了然,以金色飞剑围绕凉亭画出一个大圈,隔绝出一座小天地胚子,以防客栈内外的窥探可能,终究不是名副其实的小天地,未必挡得住地仙之流的掌观山河,只不过如此一来,崔东山就会心生感应,随手打死青鸾国这么个小地方的狗屁金丹元婴,又有何难?可别把他崔大爷不当根葱。
陈平安这才说道:“隋右边,那我就说些大煞风景的务实话,不管你爱不爱听,你都听完,首先,痴心剑是借给你的,得还,还有那片斩龙台,一样要还钱的。第二,加入大骊王朝的谱牒籍贯一事,这是你我先前就定好的事情,不可反悔,所以在你离开宝瓶洲之前,还要让崔东山敲定,不可一走了之。第三,画卷我会留下,但是你一旦从纯粹武夫转为剑修练气士,金精铜钱能否继续让你从画卷走出,这件事情,你我都不确定,所以除了一路南下,务必小心,不可意气行事之外,到了玉圭宗,起身作揖赔罪,“学生此去,需要带上魏羡同行,恳请先生答应。”
陈平安嚼着枣子,笑道:“难道不是我应该感谢你吗?”
崔东山破天荒没有那些谁都不当真的言语,双臂放在桌上,十指交缠,缓缓道:“如今宝瓶洲中部形势复杂,山上山下都一团糟,山泽野修趁火打劫,尤其是凶狠,冒出许多浑水摸鱼的地仙,其中不少是出身正派的仙家,行事很不讲究。那座书简湖,本就是鱼龙混杂的臭水缸,臭鱼烂虾一大缸。所以我建议先生离开青鸾国京师后,先去大隋的山崖书院,刚好可以去那边炼化金色文胆,作为第二件本命物。”
“我会书信一封,除了大骊可以直接将剩下的金精铜钱送往书院,届时茅小冬会帮先生护阵。对先生而言,是锦上添花,可这对于大隋高氏而言,却算是无形中的雪中送炭。先生不用觉得占了人家多大便宜。大隋本就是文风鼎盛之国,炼化那颗品相极好的金色文胆,最是适宜。”
“此后,是旧地重游彩衣国梳水国一带,还是返回龙泉郡,看一看老宅,问题都不大。”
“在那之后,先生再去书简湖就稳妥了,那会儿宝瓶洲中部已经稳定下来,说不定一块大骊礼部颁发的太平无事牌,就能够随便让一位地仙低头。”
陈平安思考了很久,摘下养剑葫喝了口小炼药酒,终于点头道:“可行,离开青鸾国后,大致上就按照你规划的路线走。”
崔东山毫不掩饰自己的如释重负,“先生放心,这里边绝无坑害先生的谋划。再说了,学生我与先生你,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走了一条道,先生成就越高,我崔东山就是惫懒得整天无所事事,也能沾先生的光,被先生硬生生提上去。”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你如今跟京城那位,是怎么打交道的?”
崔东山脑袋重重磕在桌上,一副想死的颓丧模样,咚咚作响了三下,抬起头道:“一说这个,学生就心口疼。”
陈平安笑道:“你们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崔东山委屈道:“可凭啥是那老家伙享福,继续当威风八面的大骊国师,学生却连绣虎的绰号都没了,每次只要往外边跑,就得风餐露宿,藏头藏尾?”
陈平安幸灾乐祸道:“你就知足吧,除了咫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