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太师冷笑,转头看了三子一眼,三子不知自己如何令父亲不喜,忙恭谨垂下头去。
“问出这话,真是天真。若是你,流落在外二十余载,家中不闻不问,只当没你这个人,你怨是不怨?”
自然是怨的。卫仪顾不上被父亲责备,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卫太师没说怨才好,若是受此不公,仍嬉笑讨好,也未免太没脾气了些,没脾气往往便意味庸人。可想到今日卫秀纹丝不动,他不知还要舍下这把老脸多少回,也委实笑不出来。
“若非卫氏后继乏人……”卫太师喃喃自语。
卫仪听此言,神色一暗,束手跟在后面,不发一语。
卫氏后继无人,并非是说卫氏血脉断了,而是孙辈无一出彩者。子辈虽也平庸,但好歹还有卫攸,可撑起这一大家子。到再下一代,卫太师遍观满门,别说本宗,就是旁支都加起来,也未见一可当重担之人,吃喝倒无一人不精。
一世家,每一代总要有一执牛耳者,能肩负重任,若是没有,只怕没落不远。
世家为何受世人钦羡,因世出君子?非也,因世出高官显爵,稳稳立于朝堂,有权有势,方能源远流长,方能受人敬仰。
卫太师一直在愁,此番见了卫秀,希望被点亮。
不论卫秀认不认,他总是姓卫!
还有,卫太师威严的双眸眯起,显出些老谋深算的奸诈来。卫秀居公主府,可见与濮阳殿下相交甚深,卫氏一直想谋拥立皇子之功,奈何没有那个眼力,现下好了,满朝上下,有谁能比濮阳殿下更知陛下心?又有何人能比她消息更灵通?
待卫秀归宗,便令卫氏与濮阳殿下修好,到时,必能无往而不利。
卫太师心中可为卫氏与濮阳公主搭桥的卫秀,正思索离府别居。
“可是我令先生困扰?”濮阳低眉道。
她与卫秀对坐,面上的神色一丝不差地落在卫秀眼中。这几日,公主仍旧每日都来,便似什么都不曾发生,但卫秀以为,不可再如此,总耽于私情,如何再谋大事?
卫秀冷着心肠,道:“我辅佐殿下,不想一时不察,竟做了媚主之人。若再赖在此处不走,我便无颜再见殿下。”
濮阳神色变得煞白,她张唇,却不知如何再挽留,她面上渐渐浮现懊恼之色,抬头望向卫秀,卫秀岿然不动。
濮阳突然看清,先生对她无一丝好感,兴许,她的真情,在先生眼中不过负担,她避之不及。
沉默了一阵,濮阳情绪愈加低落,她没有轻易开口,仍在思索挽留之词,但卫秀已将话表明到这程度,再挽留似乎已都无用了。她从思索到惶急,望着卫秀,抿唇不语。
卫秀脱口宽慰道:“你明知我非儿郎,何必……”说到此处,她便打住了话头,面上闪过一丝恼色,似是怨自己多言,口气生硬起来,“何必如此。”
濮阳大惊失色,不知她怎么就知道了,转瞬,她又觉知道了也好,知道了她与先生间便当真坦诚相待了。她鼓起勇气,主动握住卫秀的手,卫秀下意识便是一挣,濮阳却半丝不肯放松:“我确实知道。可我爱慕你,只关乎是不是你,与你是男是女,有什么干系?”
如此离经叛道之语,她却说的理直气壮,仿佛本来就该如此。卫秀若说不触动,那必是假的,从前段时日,对公主情意一直容忍,到方才脱口便宽慰她,卫秀知晓,她对公主,总不由自主,便存着一份心软。
可她能冷酷,能阴狠,却唯独,不可心软。
卫秀欲将手从濮阳手中抽出,濮阳牢牢拽着,将卫秀的手都拽红了,看着就疼,卫秀却似完全感觉不到一半,越加使力,仿佛不挣脱,便不罢休。终归,是濮阳心软,怕真伤了她,松开了手劲。
卫秀不动声色地将手拢到袖下,语气冷静,近乎残忍:“只怕,要愧对殿下错爱。”
早知她会如此言语,她的态度,从未松软,她总觉有上一世那因缘在,只消她主动一些,对先生好一些,先生总会动容。她因这信念,独自沉沦,而那人却始终冷眼旁观。
濮阳也冷静下来,她不会放弃,不论卫秀说什么,她都不会放弃,两世才对一人动心,她已不愿孤独终老。
“若我不许你走,又如何?”濮阳望着卫秀,平静说道。
卫秀也抬眸来看她,倏然一笑:“莫非殿下还要我曲意逢迎,舍身侍奉,才算人尽其才?”
她这话,不知是贬低自己还是讥讽濮阳,激得濮阳神色一冷,皱眉道:“你明知我并非此意。”语气却明显和缓了。
卫秀见此,也稍稍缓下些颜色,温声道:“若殿下是此意,我便该回到邙山,隐居山林了。”
倒是抬高了濮阳,有暗示她人品贵重,做不出这等卑劣之事的意味。
这不过是十分含蓄的好话,却令濮阳高兴,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竟奇异地化为乌有。濮阳望着卫秀,她问:“先生如此执着相拒,可是心中已有了人?”
卫秀自是道:“不曾有人。”
濮阳稍稍松了口气,接着道:“先生回归卫氏,婚事只怕避不开。”她有皇帝宠爱,想拖着便拖着,但卫氏却不是如此,世家子的婚姻,往往用来结两姓之好,并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卫太师对卫秀“有愧”,许会与她些自主,可难免会逼催。
她说到此处,卫秀几乎已经想到她接下去要说什么了。
“我知先生抵触,但来日总不能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