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并作两步,晚香急匆匆地走过回廊,伸手撩开门下的蓝布帘子——她长高了许多,这帘子已遮了她的视线了。
坐在书案后的堂嫂一如沉静,只是身子有些懒乏地靠在太师椅的一侧,手上执了本账册,见到晚香进来,便抬了眼睛望着她:“来了。”
这话听着让人心里发毛,亦仿佛是两人之间的细小默契。奚晚香绞着手指,走到堂嫂身边:“堂嫂,听说你不舒服了?”
见着晚香小心仔细地望着自己的模样,殷瀼心里的烦乱随即平复下来,她放下账簿,捏了捏晚香垂在袖口中的手:“没事,堂嫂就是有些头昏,兴许是出来得急,路上吹了冷风罢了。”
“那便是伤风了,我给堂嫂找郎中去!”晚香眉毛一拧,咋咋呼呼地便要往外跑。
殷瀼忙拉了晚香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嗔怪地看着她:“瞧着以为是个小大人了,怎的还这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已经吩咐让李四春去煮姜茶了,一杯滚烫的喝下去后,定然就没事啦。”
晚香嘴唇嘟得老高,一脸的不高兴,转念一想,又说:“晚香只是担心堂嫂要是病倒了,钱庄的生意可怎么办呢?这会儿正近年关,恰是最忙的时候,又有李四春说的这些问题滞着,若堂嫂处理不好钱庄的事儿,可不落了冯姨娘的下怀,让祖母看轻了去?生病最误事了,况且现在还有二嫂虞氏……”说着说着,晚香的声音便越来越轻,她只凝视着堂嫂的眼眸,心里丝丝的生疼。
殷瀼还能说什么,她微微叹了口气,这才松了晚香的手腕,嘱咐道:“也罢,让官儿去请了郎中来罢。”
那官儿便是新来的丫鬟,原是家中贱养的,因而没名字,殷瀼觉得不妥,便替她取了个名。官儿手脚伶俐,炉子上生了火,便快步跑着去找郎中了。
郎中来的时候,晚香正依偎在殷瀼的身边,装着聚精会神地看她盘账,实则早就闭上了眼睛,细细地闻她身上柔软清甜的淡香,把在奚家的烦恼事儿和烦恼人儿都忘得一干二净。因此郎中一声不吭就推门进来的时候,着实让她惊了一跳。
“嗯?怎么是你?”奚晚香扶了扶头上似乎已然歪斜的发簪,好奇地瞅着郎中,“瘟疫后,你不是去各地医病了吗?”
郎中比往日讲究了许多,衣裳亦是绸缎面的,不似当年简朴破旧。他嘿嘿一笑,奚二小姐他还是颇为眼熟的,只是印象中虽长得可爱乖巧,却是个时不时发烧积食的病秧子,忙恭维地笑着说:“出去转了一两个月,声名赚够了,想着还是老家实在,便又回来了。几年不见,二小姐越发精致了。”说着,他便放下药盒子,上来来替晚香诊脉。
晚香一把拍了他的手,不满地瞪他一眼:“不是我,是堂嫂。”
郎中一愣,忙尴尬地转向殷瀼,把脉枕送到殷瀼手边。
不出殷瀼所料,果真是在路上受了风,加之这几日钱庄事宜繁多,家中更多烦心事不断,这才有些头疼。
郎中写完药方子之后,提了药盒子便走。晚香说是将这药方出去交给官儿,让她抓药去,实则将郎中拦了下来。
这会儿钱庄来人不多,李四春亦不知去哪儿偷懒了,正堂空荡荡的。奚晚香仰着头望着比她高许多的郎中,微笑道:“叔叔,晚香想让你帮个忙,你意下如何?”
郎中有些茫然,奚二小姐鼓鼓的小脸看着十分有亲和力,让人就想一口答应下来。可他还是颇谨慎的,听闻奚家少爷刚回家,还带了个小娘子回来,许是为了这事儿。可不成,家里还有妻儿,若是纠缠进了这乱七八糟的争夺……
瞧着这郎中嘴角微抽,满脸纠结的模样,奚晚香不疾不徐地说:“郎中叔叔可别忘了,当日是谁让你出了这个风头?若不是我的药材,恐怕连你家都得遭受瘟疫罢?滴水之恩,还当涌泉相报呢,这会儿晚香不过就是想请您出来帮忙说两句话便可,这样小小的忙,郎中叔叔这等好人应当会答应的吧?再说了,晚香绝不可能去害人的,不过为了自保罢了,叔叔千万相信我。”
郎中硬着心肠想推辞,可想到确实是因着奚二姑娘的药材,才救了众多性命,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帮忙。况且奚二姑娘瞧着温顺纯良,黑白分明的杏眸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真不像是会做伤天害理之事的人,着实让人难以拒绝。郎中只好吞着唾沫,艰难地点了头:“是哪两句话?二小姐且吩咐。”
奚晚香抿唇笑了笑,轻声道:“一则嘛,近日奚家会遣人来传你,叔叔一口咬定有喜了便是。二来……”晚香又嗤一声,神神秘秘地朝郎中招了招手。
听完奚二小姐的话,郎中大惑不解,这真的不是在闹着玩儿吗?只是自己之前已经答应下来,郎中只得满腹狐疑地点了点头。
郎中走了之后,李四春才悠悠然摇着蒲扇,哼着小曲儿从后面转出来,见到二小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忙又转了回去:“小的没有偷懒!正帮官儿看姜茶呢!”
“听说,在永州经营得十分景气的陈氏布坊,准备在这儿也开一家是吗?”奚晚香并未生气,倒是煞有其事地朝李四春开口道。这陈氏布坊是她方才枕在堂嫂胳膊上,眯眼的时候看到的,这家布坊想开爿“连锁店”到台门镇来,因而想向钱庄贷些钱——想来奚家的布坊经营不善的名号都已经传得如此之远了。只是这陈氏布坊也颇没有眼力劲儿,却不知台门镇的钱庄与布坊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