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我曾经,很喜欢你……”
“……”她的话,很轻,却生生让人感觉凉到了髓里,以致他不自觉蜷紧了掌心。
“每次有事,你都在,然,你每每上前,皆只为将我推向公子……”嫀首微抬,望向夜色漫布的星空,她眸中因着回溯过往而泛起些许迷思,“当年,我怎么想也想不通透,纵使有罪臣之女这曾阻碍在,也不至于会让你对我忽冷忽热地百般反复,甚而最终以那般果决的方式与我划清界限……现下,总算是明白了……”话音落下,紧随其后的,是令人窒息的紧涩静寂,她抬手接过随风飘零而来的鲜绿嫩叶,静静地看着它在自己的掌中再次随风而逝,唇边勾起的笑意复杂难解,教人难以看透,“……由始至终,你一边看着我情愫渐生,困于不得告诉我真相,一边还要时刻提防着自己对我生出本不该有的悸动,如此想来,兴许当年,你比我更累……”一字一句,极淡极轻的话声,却字字清明,辗转入耳,萦绕于心,挥之不去……
沉眉复挑,章邯眸底尽是沉暗,缓睇向她的背身侧颜。
……如何能不累……每次有事,他都在她身旁,亦或是及时赶到,实因,嬴政命他及其麾下的影密卫护她周全,至于他每每上前,皆只为将她推向公子扶苏这一点,却因,自古臣下与上位者之间有两样东西最为敏感,一者为权,二者为卿,更莫说当年他那份逾越了本分的心思,掩盖不慎,教嬴政看出了端倪,那般境地之下,若不想成为第二个甘罗,他便唯有一条路可走……凭着一己之力,披荆斩棘无数方才爬至今时今日无人敢小觑的权位,教他如何弃得,彼时的他尚以为,她对他而言,远还没有重要到可以让他舍弃一切,直至那年韩国事败……
“对你而言,一切皆是职责所在,本便无可厚非……至于你刻意为之,教我撞见的那夜,当年的我心气太高,兴许更错的是,所求的也太多了,遂而恨透了你……可如今的我,却要由衷地谢谢你……”回首侧望向近在咫尺之畔的这个男人,细细地看着这个让她在最初的念想破灭后,便再无想念的男人,她当下唯一能做且必须做的,是将一切就此尽数斩断,“章邯,你我自此,恩义两消,情仇不复……望你,好自珍重!”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半句反驳甚至轻微作咐的话音,却在她要走远之际,沉着面色,缓道:“……你不知道吧,自从韩国回来后,你的眼神变了,在你的眼里,我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很是陌生……”她当年对他的心思,他了然无遗,可在其看来,那不过是一种依赖,一种因他陪着她走过那最灰暗的年月而产生的复杂情感,此中少有情爱,遂而那夜伤她,除却要卸却嬴政的疑心外,更多是怕,将来有日,她会遇上真正对的人,甚而后悔……而事实似乎也证明了他所料不差,或许,纵算重来一次,他的选择犹不会变……
趋利避害,人护己之本性,殊不知,情之一字,经不起一再的错过……
眼见着甘墨走远后,隐在暗处的那名章邯在影密卫中唯一的心腹终是耐不住出了声,“将军,您为何不辩解一二,当年明明——”
“辩解?”他的声色忽有些冷,“你让我跟她解释什么?”当年他有意让她撞破那一幕是真,刻意在她的面前抱了别的女人亦是真,既无误会,那又何来解释?更莫说,事实真相为何,那丫头早已经不在乎了……
“可您今日来不是为了要——”未尽之言因着章邯的突来沉颜而不得不将之摁下。
“那不过是一分残存的侥幸罢了,今后勿须再提。”他知道真相终有一日会瞒不下去,是而,他一直希冀甚至是企望着这一天的到来,介时,那些因见不得光而必须得藏着掖着的东西,皆可浮出水面,他也勿须再承受那诸多的煎熬,至于那分残存的侥幸望念,他只是觉得,或许,那时,她会选择跟他走……
“那之前做的那些准备,岂非……”这位心腹也端的是甚为贴心,不欲给自家将军多添烦扰,遂道:“属下这就去——”
“罢了,就那么放着吧!”就当是给自己多备了一条后路,也未尝不可。
……
……
下雨了,这从头顶寒到脚心的感觉,与那夜竟是出奇的相似……
幸得这场骤雨,入夜的小圣贤庄无人在外,皆老老实实地呆在自个儿的居所,若不然,以她现下的模样,怕是要吓到不少人。
这场雨进一步搅乱了她本便纠缠郁结的心绪,更是连带着将她周身的气力也一并抽干了……
她一路走来,阵阵响雷带起恍若白昼的骤亮,耳畔尽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呼啸凛冽的飙风。疾风夹着鸣雨打在面上,不时侵入眼际,令得眼眶酸涩泛红,难以睁启,视线一度呈现模糊,她甚而几度被自己的脚步绊倒,衣衫被污水浸透……直至目的地,她直接跌撞上那人的门房,静静滑落跌坐于地,只因早已失了叩门及言语的气力。
屋内正欲宽衣沐浴的张子房因察觉此番响动而系回腰间礼结,脚步辗转,前往开启房门,就此,倚靠在门扉上的她随之侧倒而下,幸得张良手快,否则嫀首当即便要跄上冰冷的地面。
抬手小心翼翼地挥去她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及些许淤泥,入目之人的苍白面色及满是血丝的空洞眼神令得他瞳孔微缩,眸色顿紧,“墨儿……”发生了什么……
纵是想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