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父
如果我方才还恍然着,现在却完全清醒起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母亲这时候叫我,一定是有什么急事,这个乱七八糟的梦,也只好全抛在一边。
父亲前来的几封信已经让我无比焦心,一进前厅就见我母亲坐在醉翁椅上,脸上难掩悲痛之状。我看她手里捏了封信,忙走过去接过来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出了一身冷汗。
你道为何我母亲如此悲痛,原来是因为这信上写着,我父亲病情加重,让我即刻启程到杭州去。
我顾不得一身冷汗,跪在母亲面前,央求道:“恳请母亲大人,让儿子到杭州去吧!”
母亲泪水盈盈地将我扶起来,用手绢拭了拭泪,道:“贤儿,你父亲的事情,为母也是忧心得不得了,只是你年纪那么小,你让做娘的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我一听这话,突然就想起一个人来,忙对母亲道:“父亲在家时,有个最知己的朋友,姓尤,号云岫,我父亲帮过他几次,此时若托他同去,想必是极其愿意的。”
我母亲光顾惊慌流泪,此时听我一说方想起这么个人来,道:“这人最好不过,你快整了衣裳,亲自上门去拜访他,将此事跟他说说。”
我当即唤人打水来洗了脸,换了衣服,就往云岫家去了。
到得他家,将此事一说,就之商量了一番,他一口应允,我千恩万谢地从他家出来,回家收拾打点好行李,第二天别了母亲,就跟云岫启程了。
行程自是一番艰辛,我们几番辗转,取道上海,奔波到第三天才到了杭州。
船刚靠岸,我迫不及待地往商号里赶,当真是风尘满面了。但哪知还是晚了一步,才刚踏进门,父亲店里的一个当手出来迎接,表明身份,他一脸沉痛地告知,我父亲早已于一个时辰前咽了气。
这消息当真不亚于晴天霹雳,我自小生活无忧,哪里经历过这种波折,一时间呆愣在当场,一面摇头嘟囔着不信,一面眼泪却簌簌地流下来。
那位当手姓张,表字鼎臣,他面带怜悯,将我领至灵前,看到白色帷幕和黑漆棺材,我才不得不相信了这个噩耗,跪在灵堂前说不出话来,只顾无声流眼泪。
思量起来自然是悔不当初,若是一收到信就来杭州,我还能见父亲一面,可叹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却没能在弥留之际守在他身边,实在是不孝之极。
思及如此,又是一番难以言喻的痛苦。
鼎臣见我面如枯槁,实在悲痛之极的样子,便安抚了一番,说我父亲去的很安详,让我不必太过伤怀。
我一听心里更是悲痛悔恨交加,实在忍不住大哭起来。
鼎臣待我在灵前哭了一场,将我扶起来,带到偏房内,亲自绞了热毛巾递给我,看我擦了脸后道:“望节哀,如今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你心里是怎么个想法呢?”
我一听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着道:“世伯,你看我一个十五岁的人,能有什么想法呢?”
鼎臣叹了口气,“这时候本不该说这个的,可现在你父亲已是没了,但他留下的这一大摊子,不能不收拾呀!你年纪又小,你想想看,家中可还有靠得住的亲朋,让他们来帮你分担分担。”
我抹了抹眼泪,哑声道:“与我同行的那个云岫,是个父执,在家时与我父亲交好,可代管一二。”
鼎臣却皱起眉头,道:“我看这个人颇靠不住。”
我问何故,鼎臣道:“我虽不懂品鉴,却有些阅历,这人一看就颇为浪荡,不是个能堪重任之人,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人?”
我思前想后,族中能请得的就是在南京候补的伯父了,便对鼎臣说能打个电报把他请来。
鼎臣却说我父亲生前最避之不及的就是我这个伯父,若是请了,他是不敢与他共事的。
我多年不见伯父,对于他的为人品行实在是不好断定,听鼎臣一说,又是犹豫不决。
正左右为难之时,云岫从布帘外探进个头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鼎臣,道:“思齐,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我看了看他那张满是圆滑的脸,也是越看越不放心,咬咬牙,便对鼎臣说:“话虽如此,家伯始终是个族内人,办事也放心些,烦请世伯打个电报给家伯吧。”
鼎臣见我意已决,便叹了口气,起身出去了。
云岫见他走了,进来坐到我身边,道:“这个张鼎臣好不倨傲,我跟他说话他都不曾正眼看我一眼,思齐你还是不要听他胡搅,你父亲留下来的......”
我头疼地打断他,“世伯,背后莫论人是非,小侄要去守灵了,世伯若是无事,自径去外头逛逛吧!”
云岫在我这里讨了个没趣,只好情不愿地走了出去,我揉两人揉额角,换上麻衣,到灵床前守孝。
转眼就到了夜晚,听得窗外呼呼刮起风来,我心里也仿佛被吹得凉凉的一片,只见外头树影摇曳不定,便凄凄然地想起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来。父亲生前管我向来不严,他对我的期望便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想不到这两样我都还一事未就,父亲便再也看不到了。
想到这些,不免又哭了一回。
夜半之时,那尤云岫又蹭到我面前,问我方才在屋里跟张鼎臣说什么。
我不耐应付他,奈何他是个父执的身份,只好胡乱应付了一通,那云岫自觉问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