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公面无表情:“请小少爷再走一遍。”
前两日下了雨,日头愈发嚣张起来,进宫那天,烈日当头。
宫里派的马车来,拳头大的铜铃随马车一路颠一路响个不停。李蒙有一种选秀进宫的感觉……他是三千佳丽中选出的幸运儿,正在通往龙床的康庄大道上。
不走皇宫正门,马车驶入一条专供车马通行的偏门,绕过正门后,还走了不久。李蒙想凑到窗户边看,对面一位宫侍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有如入定僧人般纹丝不动,李蒙也不能确定他到底看没看自己。
李蒙一只手握成拳头,紧张地搭在膝上。
到偏门,下车,领了块腰牌,李蒙随手系于腰侧,不敢说话,被一个宫侍带给另一个宫侍,换了个年轻些的,约摸十六七,那股迫人的气势稍减。
走的这条路,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炙热的阳光烤得李蒙背脊都被汗湿透,袍子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宫侍两手交握,低着头,走路很快,李蒙也不得不加快脚步跟着。
东拐西拐,一株盘曲的大树斜靠在墙上,苍老扭曲的树枝从墙头探出。宫侍抬头看了一眼,转过脸来,对李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入院内,只见站在树下水缸旁的几个宫女顿时不说话了,李蒙从她们身边经过,穿过两道门,踩着水中石墩,一路西行,脑子早已绕晕了。就算看过地图,图上也没记哪里有石墩……
不知道带路的宫侍能不能听懂大秦话,李蒙数次想问,又憋了回去。
终于,宫侍向旁让了让,那是一座独栋建筑,像皇宫其他地方,白墙,圆拱形大屋顶,耸立着金光灿灿的塔尖状长针。
不等李蒙说话,带路之人已退下,李蒙只好自己走到门前,原来那门只是做个样子,背后依然有回廊、花园、东厢西房,一过门就嗅见袭人的花香,甜甜的,令人心旷神怡。
一扇有人把守的门出现在前方,李蒙想了想,走去,两名侍卫问他要腰牌。
李蒙递出去,四处乱看,什么都新鲜。赵洛懿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吗?环境还不错。
腰牌递还过来,李蒙随手一挂,其中一名侍卫为他带路。
一进入宫殿,光线骤然昏暗,空气中浮动着香料燃烧的气味,夹杂着淡淡腥味,凉丝丝的,但闻着不舒服。
侍卫示意李蒙在外等候。
李蒙便站住脚,就在镂花的窗子外面等,眼前就有一道门,挂着白纱帘子。宫殿屋顶极高,置身其中,人显得渺小。
那一时从走廊尽头度入清爽的风,一径扫过长廊,打个旋儿,吹动帘子。
侍卫步出,以南湄语说:“圣子有请。”
直至此刻,李蒙心头没有半点意外,反倒松弛下来,回礼,整理衣袍,端正步入门中。
一排叽喳的雀鸟站在窗下,临窗坐榻上,对坐两人。一人玄色长袍,饰以金绣细小蛇纹,李蒙眼皮子跳了跳,料定那是圣子。目光转到圣子对面,李蒙浑身一震,浑身如遭雷击,片刻后,方才回神,按宫侍教的,展臂振袖,双膝下跪,头埋于交叠的手背上,行了个大礼。
“请圣子与大祭司大人福寿安康,受蛇神千载庇佑。”李蒙的南湄话很不熟练。
冷汗顺着李蒙的太阳穴往下滴,半晌未听得人声,唯独棋子落在盘中,一声一声叩问在耳中。磕头的姿势保持起来不很容易,血液倒涌上头,李蒙只觉整张脸都在发烫,而冷汗又顺着脸滑到额前。
不知道跪了多久。
石子相击的声音陆续入耳,李蒙知道,这盘棋下完了。
“你们大秦人的玩意儿,弄不过你,今日这人归你,你答应我的事,也尽快办了。”那声音听去很是陌生,是圣子。
玄色卷云纹的袍摆停在李蒙面前,圣子弯腰伸出一只手,将李蒙头抬了起来,冷冰冰的手指捏着他下颌,瞥了两眼,舌头抵着上唇舔了一圈,笑了起来:“还不错,难怪你记挂,等玩腻了,让我也尝尝。”他侧头看赵洛懿,赵洛懿做了个双手交叠躬身送行的姿势,却没起身。
圣子一笑置之,优哉游哉走了出去。
李蒙顿时如蒙大赦,肩膀耷拉下来,茫然地盯赵洛懿。
他不很确定,这是赵洛懿吗?他的肤色宛如从原本皮肤上剔去一层似的苍白,略显出病容,手里捏着一颗白子,没有看李蒙,眼神胶着在棋局上,那淡漠揪住了李蒙的心脏。李蒙注意到,原本虎口的穷奇刺青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细腻的干白皮肤,银白大袍广袖,与圣子身上穿的如出一辙,也是金线绣成无数细小蛇纹,衣襟紧紧交叠,只露出喉结。
“师、师父……”李蒙语意哽咽,到得头来,千言万语只一时间说不出。
赵洛懿喉结微微一鼓,二人视线一触,便如燎原之火蔓延开去。
李蒙才一抬眼,眼前就是一花,被紧紧扣在赵洛懿怀中,耳朵触碰到赵洛懿柔软的嘴唇,那唇万分依恋地磨蹭他的脸,颤抖地贴近李蒙的唇,亲住了就忍不住发力,两手只顾得抱李蒙腰身,顺着他瘦弱的身板将少年背脊按抚在怀。
李蒙眼圈发红,唇齿松动,尝到一股铁锈味,彼此都不敢放松地、沦陷在紧绷的气氛中,置身在这万里之遥的异国宫殿之中,连最亲昵的吻也如同仪式一般如履薄冰。
☆、五十九
入得内室,李蒙仍觉得如同做梦一般不真实。他想过很多次两人重逢的场景,多半赵洛懿处境凄惨,虽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