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开嘴露着门牙,东看看西看看,时而又瞟一眼夏语墨。虽然他这次来探病从始至终都像是弦上的箭,整个人神经兮兮的,但却又有着无法掩饰的兴奋和得意,像是回到了儿时那个调皮捣蛋的状态似的。
“你不说我不让你走。”夏语墨用两只手把他的胳膊抓得牢牢的。
忽然,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果然是变天了。
鲍瘦猴抱怨道:“哎呀,墨墨,你不放我走,我车都淋湿啦!”
“什么车?两轮车还是四轮车?你说说哪个怕淋?”
“不是车不是车,是车上的货啊!”这一回,鲍瘦猴说得慌张又恳切。
夏语墨信了他,嘟嘴抱怨道:“什么嘛,原来你是上班时间干私事儿啊,小心被炒鱿鱼!”说完便松了手。
被释放的鲍瘦猴反倒不那么着急了,他瞧着夏语墨被大衣映衬得格外红润的脸,笑着说道:“墨墨今天真他妈好看!”
夏语墨郑重其事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说:“好看个屁,我一会儿回家就把那两个红包扔河里!”这一句话毫无逻辑关联,那句“好看个屁”听起来只是个语气助词。
“别别别,”鲍瘦猴摇着手在两三秒时间里叹了口气做了个决定,说道,“得了,那就跟你说一点点,行不行?”
夏语墨心里乐开了花,但就好像买卖东西讨价还价一样,喜怒还得做到不行于色,她平静地说:“什么‘一点点’,难道你跟我说一个字两个字,也算说了?”
“哎呀,墨墨!”鲍瘦猴看来是真的急于要走,那份焦躁也更加真诚了,“咳呀,告诉你,给你们红包的是我们上初中那会儿住在路飞家隔壁的老太太!唉唉,说出来真他妈爽,其它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想去吧,走了!”
话一说完,他便“哗啦啦”地逃了。
严老师?夏语墨差一点就把她忘记了。
还记得那回是在极窘的状态下认识了严老师——身上负伤,又被生理痛折腾晕了,严老师看上去威严,对人却格外照顾。
可是,她为什么要给夏语墨和夏子实这么巨额的压岁钱呢?怎么会叫鲍瘦猴送来呢?鲍瘦猴为什么又如此坚持不肯说呢?
夏语墨根本思考不出个所以然,但她决定和夏子实一起去严老师家一趟,带上那笔受之不起的压岁钱,去问个清楚。最好是能立刻去,马上去!
夏语墨记不起陆飞曾经那个家的具体地址,便打电话问鲍瘦猴讨要到了地点。鲍瘦猴说不出具体的几弄几号,不过很精准地把到底是左拐还是右拐说得清楚,在他忘记了具体是几楼几号的时候,夏语墨却不再需要他的帮助就能清楚地记得是在三楼的中间。
夏语墨将夏子实留在了医院陪爷爷,自己奔回家去取了红包,又跳上了一辆去往严老师家的公车。
冬天的雨绵绵不断地下着,本来就阴冷的天气在雨水的作用下更是冷得刺骨。可是平时一向会在这种天气冻紫了指甲盖儿的夏语墨此刻却似热血沸腾。不一会儿,她便照着鲍瘦猴所说的路线以及自己记忆里那一点方向感,朝着陆飞曾经的家——也是严老师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一路点点滴滴的回忆便涌上了心头,即便仅仅是在这条路上来回走过一次、两次,也依旧可以记起那一段路被那个浑身滚烫的冒失鬼背着走,哪一个拐角又被他莽撞地拉住了手,想着想着,夏语墨不禁笑了出来。
来到那幢楼楼下,夏语墨的心情忽然有些紧张,她仰头望去,小时候印象里很高很高的楼在冬雨里显得破旧不堪,楼高也寻常得不能再寻常。走进门洞,斑斑驳驳的墙面、每一级都被贴上或印上了搬家公司广告的楼梯、生了锈的扶手、从一家家厨房里散出来的油腻味,都这样清晰。尽管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这一切在夏语墨的记忆中留存了一大片空白,而如今再次见证它们,它们却依旧固执,夏语墨仿佛看到了一张张嘲讽着她的面目,嘲讽她差点把什么都忘了,嘲讽她总信奉“时过境迁”。
不知不觉间,她爬到了三楼,路过了陆飞曾经住过的那个家。之前在陆飞家住的那一宿,来去匆匆,都不及看一看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一回她停下脚步,看到它原来靠一扇军绿色的铁门守着,铁门与楼梯扶手一样锈得斑斑驳驳的,一块块黑褐色的锈迹爬满了铁门栏杆。铁门的锁孔处,有一团褐黄色的印记,显然是一纸被撕去了很久很久的广告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固执地在这里留下了痕迹。不对,夏语墨俯身仔细看去,她隐隐看到一个熟悉的图案,原来,那是一张奥特曼贴纸。
夏语墨伸手抚了抚那张贴纸,只听屋里发出“咚”的一声,将她吓了一跳,继而又回复了平静。
军绿色的铁门旁边是一扇玻璃窗,玻璃窗被一帘碎花布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见屋里的任何情况,想必屋里的人也看不见外面的动静。尽管如此,夏语墨仍是不敢站在玻璃窗前停留太久——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紧张,那屋里住的人,早已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朝着严老师家门口走去,在严老师家银灰色的且同样锈迹斑斑的门口站了片刻,思忖了一番后从背包里取出了两只鼓鼓的红包,郑重地捧在了胸口。
她叩响了那扇铁门。
不一会儿,铁门后的木门打开了,门背后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