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线绷又转出了另一道琴音。
肥人一愣。「你说得对,人不可能毫无缺点。」他冷静下来,想了想,说:「这家伙的缺点,大概就是好色吧。家里都有一个正妻、一房小妾了,官夫人几乎都让他搞过一轮,他竟然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玩花街,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口齿间又有了嫉妒。「年轻吧!想老子年轻的时候也可以这麽能干……」
想到了什麽苛薄,他又冷笑:「唉呀!倒也可怜这小子,一辈子都在戍州放羊牧马,一来到什麽都有的京畿丰土,一时玩到忘形,这样亦无可厚非啊,我们对他还是宽容些吧。想他待上了十年廿年,就不会想这麽玩了,哼,满身羊骚味的臭小子。」
毋言闷闷地叹气。他难道又找错人了吗?前面也找了几个与隐孽结有夙怨的官人,每个人的语气都是如此。
像这肥人,曾经与隐孽争过提刑使之位,虽然落败,但经过一番激烈竞争,应当很了解对手的强弱症结才是,不料却也是满口臭腐的酸语,徒是无用的抱怨劳骚。便是这种迂陋善妒的思维,才让这批人各个争不过区区一个隐孽。
他想若再继续巡访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完了这肥人,也该打道回府了。
尤其,听到隐孽好色,他更不放心放寻奴一个人在玉漕,独自面对这匹发情的豺狼,他得尽快赶回北方!
此时,琴音也到了终曲──问了最後一个问题。
「近况?听人说,到北穷州的玉漕查案去了。」肥人说:「谁知道这小子又发现了什麽宝。他部属说,他长官一夜醒来,就像着了魔似的,突然一派积极地要办穷州的私铜案和什麽水矿案,前天还在进行的查案全部踢开,最後甚至亲自北上查案──老天,那鬼水矿案,根本没个影儿,不过是个虚空的风声,朝上没半个人相信──大夥都认为是转运使倒台之前心有不甘,无的放矢,想要来中伤寻家。可这家伙却坚持要刑狱司编案造册,保证会拿到证据销案,搞得煞有介事。」
看肥人这麽说,毋言心里一凉,在角落的小案上找到了笔墨,草写了一书,手探出帘子,让持琴女子看。
女子斜着眼,读了上头字样,颔了首,琴拨再抚出节奏。
「啥?你说他可能跟转运使私下结盟?想要报复搞垮他的寻当家?」肥人搔了搔发鬓,却越搔越糊涂。「唉,谁知道呢?何况转运使都倒台啦,我都不屑一顾了,又怎麽可能入那势利的人眼里?」他想了一会儿,又说:「不过若是能藉此案从寻家身上捞得油水,我想那贪财的家伙无论如何都会一试吧,跟谁合作,他都愿意。」他贼色色地笑:「何况,听说寻当家是个姿色挺好的柔香美人呢!他怎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毋言紧握着拳,无端焦躁起来,他必须马上赶回玉漕──马上!
他再待不下去,慌忙起身,拿了风衣就要从後房离开,赶上前往耀州的马队。从穰原回穷州,得先取道西边的耀州再转船班溯上穷州,很是一番折腾的路途。
那持琴女子听到帘後有骚动,一急,下了重手,琴拨力扫,竟用琴音击昏了那肥人。
一旁的女子虽置了耳塞子,却也受了波击,揉着耳唉叫:「天啊,姐姐,你再厌恶他也不必这样吧!疼死我啦!我的耳朵……」她看倒地的肥人甚至流出了鼻血,可见所受的鸣击之重。
女子却抛下那具名贵的琴,连忙掀开帘子叫道:「站住!」
那离开的身影仍不回头。
她这才想到,任何声音都留不住这男人,连她的琴也无法。
她只好钻进帘子,拉住男人。
毋言回身,女人的软躯忽然趋到他怀中。
「你就这样走了?」
毋言皱眉,沉着脸,推开她。
女人不让,反而贴得紧,毋言想退,女人便利用这阵退势,将他逼到了墙角,嵌住他。
有口不能言,毋言气燥,只能徒劳地张着嘴:「钱,给了。」
女人读着他的唇,忍不住伸手去摸,边娇笑着说:「我不是要钱。」
毋言别开头,甩开她的手。女人似乎玩出了兴味,手开始下移游走,去碰触男人坚挺的胸腹。她一碰,男人的身体绷得更紧实,使她对自己的媚惑更生了信心。
「少爷,你知道这是哪儿吗?」她勾着既娇又佞的笑说:「是穰原最大的花街呀!哟,办完自己的事,就想拍拍衣摆走人呀?」
「你,还要,什麽?」用嘴型说话,对毋言而言,不但费力而且痛苦,他的额甚至冒出了青筋,体温更加灼热。
女人的胴体偎他偎得更紧,像要将他全身的体温窃取殆尽。「我可是全花街上数一数二的绷擎师喔!以往接案可不只那麽一点价码,我算这样的价儿给你,是便宜你了,何况要邀那批官人来听曲,真是煞费我苦心也!你不需要回馈一点什麽吗?男人啊,老是少了点自知之明呵!」
毋言有一种上当的感觉。这女人不老实,当初谈来的条件可不是这样,他以为这不过是另一门银货两讫的生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