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很深,深到又沉陷在梦里那片通往槽厂的广湖上。
在这一日将沉的孤寂天地间,她扛着伤痕、也扛着坚强,踽踽独行。槽厂的路还遥远,但总有一刻会让她抵达,就如同她一直希冀的将来,离开那个家的将来,总有一天,会让她走到的。她美好地相信着。
然後,她看到了他跟随她的影子,跟着她一起,被夕阳熔得又浓又长。
她回身,看到他对她笑:「让我去,好不好?」
她点头,让他进了槽厂,让他进了她的心。
她以为,他死了以後,她连梦他的资格都没有。
槽厂里,满是腥透的熟枫莲,但她还是对他说:「大哥要不要吃点莲蓬?我下去采几朵给你嚐嚐。」
他轻轻地应。「好啊,奴。」
她赤着脚,踩进烂泥里,在红花丛里翻找。腥味扑鼻,熏得她晕眩,好几处泥涡,一踩下去,就想把她拉入沼底,总惊得一身冷汗。可无论如何,她就是想找出一朵洁白的羊脂莲,想让他嚐嚐那清香纯净的莲子,他好不容易来到她梦里,她定要让他嚐了再走。
终於,她找到了。
她笑了,原来她的槽厂中,还是有羊脂莲的。
她回到岸上,开始剥起莲蓬,掐出生莲子,双手直直地朝他伸着,全给他。「大哥,吃吃看,莲子生得正好。」
他深深地望着她。
「看什麽?大哥,快吃啊。」她催。
他笑而不语。
她焦急。「大哥,会枯掉的!快吃啊!」
「奴啊……」他柔昵地唤她一声。
然後问:「孩子呢?」
她一愣。
「我们的孩子呢?」
他走近她,又问了一次:「我们的孩子呢?嗯?」
她心虚地後退。「我不知道……」
他疑惑。「那你手上,是什麽?」
她一看。
她手里掐着的不是莲子。
是一根孩子的指头。
她在惊叫,可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把她揽在怀里,握住她细嫩的脖子,吻她。
「我们的孩子呢?」他又吻又问:「奴啊,我们的孩子呢?我的生命呢?」
他握在她脖子上的手劲,越来越重。
「你杀了他吗?」
她无法呼吸,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着迷於这个问题的残酷──
「回答我,奴啊……」他轻轻咬着她的唇。
她痛苦地摇头。
「那你告诉我……」他邪魅地笑了,忽然,她觉得这张脸好面熟。
好像……隐孽。
「我到底该不该,毁了你?」
她掉下了眼泪,脖子一紧──
接着,一切光亮,都远离她了。
他,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