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奴幽幽地转醒。伸手一抹,额上都是冷汗。
外头晨曦微亮,她想起身,身子却异常笨重,手脚也麻软着,毫不灵活。
「毋言,毋言啊……」她疲弱地叫,半晌无人,她才恍然想到,是了,她赶走毋言了,她得靠自己了。
她便撑着床柱坐起,一坐直,她才察觉胸口的痛与热。这股灼疼让左胸彷佛积上了一块铁石似的重量,沉甸甸的,一直压制她的呼息。
她掀开衣襟,看到左胸上有一块红印,印上的肤很烫。
她细看印子,一怔,发现印下有隐约的纹路,像皮肤过涩的龟裂。她顺着抚摸,又是微惊,因为形状,是如此熟悉。
是她将金名术刻在他胸前的形状。
她抚着胸口,窝在床角上,静着,然後,笑了一声,想着他的思念连同恨意,竟强大到教生死之隔都挡不住。
「想杀我吗?大哥。」她看着窗外,喃喃地说:「放心吧,这次,真的要过去陪你了。」
喝了粥药,身子有气力了,又听闻了婢女报备今日要办抚恤会的事,她便急着下榻,差人更衣,让婢女扶着出了房门。
「你去哪里?」出房,身後传来了隐孽的声音。
寻奴回头,气若游丝地答道:「我听说了,今日要办抚恤会,寻家必须在场。」
他挥手,撤下婢女。他一步一步靠近,始终专注地看着她惨白的面色,与疲颓的、无生气的眼神。
「你不必去。」他说:「你差掌柜在场,开个底价就好。」
「他镇不住场面。」寻奴顶道:「这次死太多人了。」
「你就镇得住?」他反问。
寻奴没回答。可隐孽看得出,她只是用沉默在抵制他。
「没错,死太多人,外界质疑四起,矿工的愤恨肯定难消。」他再问:「你就不怕他们闹事,或开天价奢求,你不兑现,就不让你回来?」
寻奴转身,蹒跚地要下楼。
隐孽一愣,随即喊得有些怒气。「寻奴!」
「不让我回来……」她轻轻地说:「那就别回来了。」
「若真是如此,」他说得咬牙切齿:「我就派兵把你劫回来。」
寻奴停步,斜着眼,冷漠地看他。
「我如你所愿,失败了,被自己虚伪的慈悲吞噬了……」她问:「你何苦还要多此一举?」
他闷闷地说:「你这是在指责我吗?」
「不敢,大人,不敢。」她无力地嘲讽他。
可他竟再也无法对她生气。
「无论如何,请你,别对矿工下手。」她微求地说:「他们若真做了什麽事,也不会是他们自愿的。」
她呼了口气,再说:「他们,是天底下最无辜的人。」
看着她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隐孽握着拳头,隐忍着。
忍着想对她喊话的冲动──
难道你不无辜吗?!我们的孩子不无辜吗?!
他终究忍了下来。他告诫着自己,时机未到,他的护网织得不够大,他不能自毁立场。
这时,他听到寻奴在楼下的廊子上说:「清子,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很好,没事了。」
他探头去看,看到寻奴抱着寻清哄慰着。
寻清对寻奴笑了笑,应了几句日常问话,然後,彷佛知道他在监督似的,也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有那种刻意装出来的无感,让他知道──方才与寻奴的对话,这孩子都听到了。
他想,没错,时机未到,他不能自毁立场。
他抓了一个奴仆问:「毋言关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