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带着水汽的郁郁清新,将近旁的莲花清芬一浪浪浮过来,清凉安适。知春亭畔的杏树上杏花早已落尽,唯见枝头缀满杏子青青,一个个小巧可爱,树梢间偶尔落下一串串清脆婉转的欢快鸟鸣。
我扶着浣碧的手坐在亭内歇息,随口道:“总觉得上林苑里的鸟儿多了好些,从前没这样热闹的。”
小允子微微迟疑,还是开了口:“因着安贵嫔喜欢听鸟叫,所以皇上上林苑里放养了好些。”
我也不恼,只淡淡道:“她还真是盛宠不衰。”
目光只滞留在杏树上,一手抚着自己束着束带的小腹,只想着从前的花开如云是何等盛事,如今也是“狂风落尽深红s;绿叶成荫子满枝”(1)了。
浣碧站在身后,轻声冷道:“今r皇后待小姐真是客气。”
我闭目道:“她昨r待我就不客气了么?她从来就是这副和气雍容的模样,怎么会因了我失态呢。”
浣碧“嗯”了一声,伸手为我紧了紧微微蓬松的发髻,低声道:“其实小姐何必这般对皇后纡尊降贵,守着礼数就成了。”
我微微睁开双眼,仔细看她一眼,道:“今时今r,你觉得我有资格和皇后翻脸么?”
“小姐如今是莞妃,是皇上隆重迎进宫的,又有着身孕……”
我生生打断她,“我知道你心急,但也别错了主意。从前害我之事皇后从未出面过,自然担不上她的g系,即便我告诉皇上也只会落一个污蔑皇后的罪 责。”我拉过她的手,推心置腹道:“我心里的恨只会比你深,,但是进了宫就要步步为营,心急是成不了事的。我回宫之事皇后只怕背地里气得要死,可是当着我 的面依旧雍容大度,关爱有加,可见她心机城府之深。她愈是如此,我愈要恭顺,把从前之事只作不知,方能慢慢筹谋。”
槿汐在旁沉默听完,道:“娘娘说得不错。娘娘此番回宫,皇上盛重对待,是有利亦有弊。利在娘娘有皇上撑腰,不敢叫人轻举妄动;弊在树大招风,娘娘自然也是 树敌无数。此刻皇后已在宫中经营多年,身边又有得宠的安贵嫔、祺贵嫔等人,连胡昭仪亦是她表妹。而娘娘却是离宫四年,一切生疏,必定要按下锋芒,先行表示 恭顺。”
我轻嗤一声,“即便我恭顺,皇后对我也是心怀敌意;但我若不恭顺,不啻于授人以柄。浣碧,你要记得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有一句,路要一步一步走方能稳当。我实在也没有本事能一口气扳倒那么多人,皇上也不会容许后宫因我而乱。”
“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浣碧咀嚼着这句话,倏然微笑,“是了。奴婢明白了,不会再心急。”
我伸一个懒腰,面s沉静无波,道:“不只是你,要嘱咐着底下人对各宫各院的嫔妃宫人都要和气。尤其是你,在安陵容她们面前一定要沉住气。”我紧紧按住浣碧的手,亦是按住自己多年的积郁与沉怒,一字一字清凌凌道:“若按捺不住,只会乱了自己的阵脚。”
浣碧重扶了我坐下,与花宜同陪在身边说话。花宜本是山野间长大的女子,虽然身遭巨变x子沉默了许多,然而宫中相处的多是女子,小允子一流她也不惧,加之年纪小,未央宫中人人对她爱惜,我亦不把她视作寻常侍女,她天x中的活泼才在有亲近之人时流露出来。
花宜x子爽朗,又是初进宫廷,见亭外的玉簪花花瓣白而无暇,开得如堆雪砌霜一般,不由采了一大把,东一朵西一朵簪在我头上,悄悄笑道:“这些花儿真好看,簪在娘娘头上像玉簪子一样。”
我喜欢见她这样笑起来的样子,又存心要她高兴,便由着她摆弄,笑道:“本就是玉簪花,当然像玉簪子了。”
花宜道:“那玉簪子冰冰凉的,又硬梆梆,我瞧着还是这花好,又香又美。”
槿汐忙笑嗔道:“纵使娘娘疼你,可在宫里怎么好我啊我的,要自称奴婢,可要记住了。”
花宜忙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浣碧看着我手上一串素净沉郁的琥珀连青金石手串,道:“小姐要孝敬皇后,给了那串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也就罢了。皇后娘娘如此陷害小姐,小姐为何要送这样名贵的养颜佳品给她?莫不成……”她迟疑着嗫嚅:“小姐还有别的打算?”
花宜忍不住道:“难道,是下了什么毒药不成?”
我也不理会,只淡淡道:“我送去的东西的确名贵非凡,极是难得。而且我送给皇后,也没有什么别的打算。”我停一停,“更不会下毒那么蠢。”
我望向辽远的天际,璀璨如金,如飞花扬絮,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嘴角扬起一点莞尔的微笑。我送这些养颜滋补的珍品给皇后,只是因为,我发现她真的老了。
宫里新鲜的美女层出不穷,她要一个一妥帖而不露痕迹的应付,真的是很劳心费力吧。
皇后开始老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已经三十六岁了。三十六岁的女人,需要这些滋补的东西来挽留她即将消逝的红颜。而这些本该她得到的东西,她却没有。却出现在了比她年轻的我的手里,再经由我的手恭敬奉到她的手里,她会怎样的不甘啊
天下之母?我冷笑出来。这位尊贵雍容的天下之母敢不敢享用那些我奉上可以挽住青春的养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