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素不答话,却是回头怒瞪了白瑛一眼。
白瑛被陈见素赤红的双眼吓了一大跳,他勉强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将手从东门远的肩膀上移开。
就在这时,忽听身后的文衷衷又冷笑了一声,身子都忍不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叫他问!最好问不出来!将这孩子也打死算了!我倒要看看为了那个贱种,还要有多少人遭殃!”
陈见素闻言,身形却又是一僵,一直抓着东门远的那只手也不由得微微松了一下,白瑛见陈见素的手似乎是松了,他趁着这个功夫,立刻就将东门远扯到了一边。
陈见素怒瞪白瑛一眼,白瑛无奈看他一眼:“知道你急!可你也不能吓孩子,他才多大!总要慢慢问!”
“慢慢问!”陈见素几乎是冲着白瑛吼了起来,“你倒是慢慢问了!等慢慢问出来!阿司也被人害死了!”
陈见素兀自在这里怒号着,但是他刚刚喊完,却听身后的文衷衷立刻就接口道:
“阿司阿司!你们怎么就这么恶心,一个脏了的男妓早就应该死了!到被你和白尹当成了宝贝似得!真是瞎了眼!”
文衷衷说起这话的时候,嘴角似乎又那么一丝丝的颤抖,紧跟着,即使隔着很远,文慕还是注意到自己主子眼前的那条黑色的眼罩,似乎看上去沉重了很多。
“主子。”文慕倒也顾不上这边了,连忙向着文衷衷的身边跑了过去,文衷衷身形略微有些晃动,亏得文慕来的快,立刻就将文衷衷的身子给接住了,好生将她扶坐在凳子上。
文慕近看着文衷衷的脸,却见文衷衷不只是眼睛上的眼罩子湿了,便是脸颊上也俨然有了泪痕,连一对肩膀也一直抖动个不停起来:“算了,主子,莫要再为这些事情伤心了,仔细再伤了眼睛。”
文慕话一落,文衷衷嗓子里却已经是呜咽不止,她的手一扬,却是硬生生将桌子上的茶杯扫到了地上。
粗瓷的茶杯掉落在阴湿的土地上,茶杯没有被摔破,只是里面的茶水皆尽洒了出来,茶水落入阴湿的土地上,与地面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只是地上多了几块较深的颜色,一如她眼前的那条沾染了眼泪的黑色的眼罩子一样。
循着声音,不少茶棚里歇脚的客人纷纷转过头来,沿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子,陈见素在听到文衷衷的哭声之后,终于略微安静了下来,一边的东门远也适当地停止了自己的惨哭声,眼巴巴地看着哭地比他还要难过的文衷衷,他睫毛上还沾着豆大的泪水,只要他再眨眨眼睛,那颗泪水,就能掉将下来。
文衷衷一只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襟,即使是隔着眼罩,但是人们还是能清晰感觉到她悲伤的样子,仿佛是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她必须用力抓住自己颈前的衣襟,不然她的心就要那么吐出来了。
文衷衷的嘴角抽搐了很久,她可能一直想要说什么,但是无奈的是,因为过度的激动,她每说一句话,那话里都掺杂了浓浓地哭音,直听得白瑛都替她感到委屈:
“伤眼睛、伤眼睛又算什么?我的眼睛早就没得伤了!我现在的这双眼睛就只能哭一哭了!你还能不让哭是怎样啊!”
“不是,”文慕迅速低下头去,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于她,“主子,大家都看着呢,咱们回吧。”
“大家都看着?”文衷衷的哭声中再次染上了几分冷笑,“我还怕人家看么!当年因为他!我什么丢人事没有做过!我挖眼逼婚害人害兄,整个盛京城、整个江湖都看我的笑话!阎王面前满是我的罪孽!可我换来了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换到,那个混账愿意拿自己一切去拯救那个贱种,可是对我呢!他就那这么串破珠子破眼罩来糊弄我!他糊弄我!”
文衷衷的话越说越激动,她的手里原是抓着陈见素还给她的那只藻井结流苏的,她说那话的时候,抓着流苏的那只手很明显是要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扔出去的,但是最后肯能终是不忍心,到底没有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扔出去。毕竟少虽然不如多,但是总是胜于没有。
文衷衷将自己的身子伏在桌子上,终是埋头痛哭了起来。她已经二十七岁了,本不应该再这样任性地哭。但是她还是会像十三四岁时的少女一样,只是为一个自己得不到的、而又深爱的人痛哭不止。
“他糊弄我的!糊弄我的!我明明知道的!他糊弄我!就连他唯一给我的这个东西,也只是为了给那个贱种求平安,连他唯一说的那句喜欢我,也只是故意说给那个贱种听,故意骗那个贱种的!我明明知道他骗我的、可我还是上当,就为了那么一句、、、、、、我恨死我自己了!是我害死我哥哥的、谁赔我哥哥。”
全场陷入一种一样的沉默,只是听着文衷衷的哭声,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搭话。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文衷衷是最伤心的,那就只有白瑛是最惭愧的那个了。他低着头,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文衷衷的哭诉。
不过是因为一场爱与不爱之间的抉择,便使这样多的人遭殃受害。只是因为爱与不爱,白尹泯灭了本性,众叛亲离,只是因为爱与不爱,闻人司失去了清白和尊严,亦只是因为爱与不爱,文衷衷失去了生命中最疼爱她的兄长,以及一份光明。
只是若一切能从头算起,却已经不知应该再埋怨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