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小型管风琴占据了它的一角,显得有几分拥挤。两侧的玻璃花窗所彩绘的圣经故事,吸收了户外的太阳和木艺吊灯的光芒,使室内有七彩缤纷闪烁。为教徒设置的成排长椅上方,对应地悬挂着精致的香炉,虽不在焚烧,仍有芬芳氤氲。
而从正面望去,受六支香烛供奉的祭坛之上,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占据了视线的焦点。安娜丽塔一塌进教堂,便入迷地盯住了它。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克里斯蒂亚诺。”
他以为她是在叫他:“嗯?”
“你的名字。”她解释道,“是的变体。一个神圣的名字,不是吗?”
克里斯蒂亚诺面露茫然:“为什么说这个?”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来而已。”
克里斯蒂亚诺迷惑地点点头,不再追究。
“你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问。
她予以否认:“虽然我是有神论者,出生时也受过洗,但我想我算不得上帝的信徒。”
“唔……这不多见。”
“那你呢?你尊敬上帝?”
“是的。”他理所当然地回答,“为什么不呢?”
她并不意外,追问道:“难道没有那样的时候,你会觉得,无论你懒惰还是进取,无论你有罪还是有德,上帝都根本不会在乎吗?比如,当你为胜利付出了远甚于旁人的努力,却仍没有得到应有的眷顾的时候。”
事实上她不怎么关心信仰问题的本身,而只是想感受克里斯蒂亚诺对生活最赤诚的热爱。
克里斯蒂亚诺如她所愿。
“偶尔吧。”他承认说,“但我始终相信上帝知道谁在努力,谁值得回报。上帝不会总是睡着的,所以我也总是在竭尽全力。另一方面,以前我的父亲经常教导我说,只要你愿意帮助他人,那么上帝就会双倍回馈给你,而我后来做善事的时候也确实感觉到,每当我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时,上帝就总会给我提供更多的帮助。我想上帝并不麻木。”
他亮丽的暖棕色眸子已见过人世的真相,但里面仍装着没有罪恶的童真幻景,和初生时一样明净无暇。
她突然有了落泪的冲动,不禁张了张嘴。
——我爱你。
但她克制住了,没有说出口,而是又看向了祭坛上的十字架。
十字架大而坚实,乃至真要钉住一个活人似乎也绰绰有余。它本身几乎没有装饰,只有其木质结构的本来风貌,肃穆得令人心生寒意,比起普通的宗教标志,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古代刑具。
克里斯蒂亚诺看看十字架,又看看她,忍不住疑惑:“你在想什么?”
“关于这个十字架的一个小故事。”她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我来过这里好几次,有一回,驻堂的神父告诉我,十字架本来是个耶稣苦像,但有一回,耶稣像突然松脱了,怎么也装不回去,后来也一直没有替换。之后,有人对这件事作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解释,虽然当不得真,但引人入胜。”
克里斯蒂亚诺凑近两步,仔细观察了一下,发觉十字架上确实有苦像的遗留痕迹。
“是怎么回事?”
她看得出神,娓娓讲述道:“传说是,拿撒勒人耶稣在受难之后,已经回到了天父身边,这也是为什么,象征着他为人类所带来的救赎的十字架,会变成空的。
但总有一天,神之子会再次降临,若不为审判,便是为了再次牺牲,再次救世,代替人类承受罪业,而到那时候,这个十字架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克里斯蒂亚诺对此一笑置之:“有这么玄乎?”
“谁知道呢。”她梦呓似地说,摸向了她的项链。
☆、第十六章
完成训练的第一时间, 克里斯蒂亚诺就驾车赶到了歌剧院。这场《图兰朵》的本身, 对他来说仍然可谓值回票价。
尽管男主人公是个比起王子更像丑角的发胖中年男子,美若天仙的公主更是变得平庸无奇,完全无以匹配剧本的赞誉, 故事和音乐也还是叫他兴味索然, 但柳儿挽救了一切——裹在朴素暗沉的布袍下,她纤细柔软的肢体有弱柳扶风的韵致,瘦瘦的小脸像朵洁白的百合花,深褐色的眼睛怯生生的、同麋鹿般无辜可爱, 而当她用夜莺般的声音如泣如诉地向她的主人表达卑微的爱慕时,世上再不会有比她更温柔甜美的少女了。
如果不出意外,克里斯蒂亚诺本应能愉快地欣赏她的演出。
如果。
克里斯蒂亚诺把屁股朝左边又挪了一点, 徒劳地企图远离伊格纳西奥,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倒霉,又正好坐在了这个讨厌的老男人身边。
克里斯蒂亚诺这回没有穿错衣服,却比上次还要坐立不定。他觉得这个男人那种莫名邪气的目光, 无时无刻不像冰冷的蛇信子一样黏在自己身上。
当然, 这并不是真的,事实上这家伙自从彬彬有礼地向他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