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没有镜子,三人便相互审视,赵霁见慕容延钊满脸皱纹,须发花白,真从翩翩公子变做落魄老翁,神态动作也配合得惟妙惟肖。
目光转到商荣脸上,再次喷笑,他容貌俊美,扮作女儿家本该清秀可人,谁想慕容延钊下了浓墨重彩,令他的妆容夸张得俨然戏台上的优伶,两腮胭脂堆叠,好像贴了两块红彤彤的膏药,可与乐果儿的屁股媲美。
商荣骂他乌鸦笑猪黑,说他那白面血唇的模样就是城隍庙里的小鬼,晚上外出会引来钟馗,放到白天也像借尸还魂。
但不管怎么说,这惨不忍睹的妆扮也达到了乱人耳目的效果,相信就是和玄真派的人面对面走过,也不易穿帮。而且,他们假扮卖解艺人,浓妆艳抹正合常理,不必担心惹怀疑。
三人赶在晌午前来到闹市,摆开摊位,先用翻跟头、拿大顶、走钢丝之类的把戏吸引路人,待场子扯开,观者群集时,慕容延钊操着一口烟熏嗓向路人行礼,说:“众位父老,我父女三人出身寒微,全靠一点杂耍手艺糊口,漂流江湖数年,今日初到宝地,因盘缠耗尽,故在此卖艺,望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先谢过大家了!”
众人看他们做艺人装束,身边又带着猴子,真把他们认做跑江湖的父女,吆喝着要他们献艺。
赵霁长蹿下跳地蹦?半晌,恼恨商荣将吃苦受累的活儿全推给自己,接下来不肯动弹。那些观众也说看过妹妹的身手,该看姐姐的了,齐声起哄逼商荣上场。
商荣无奈应承,从慕容延钊买来的器具中挑出七把小刀,直趋场中,两手轻轻一扬,七把刀如乱泉喷珠,刷刷刷,直上半空,片刻后又似星雨乱坠,嗖嗖嗖,连影落下。
他不慌不忙接住最先坠落的小刀,再扬手抛出,击中后来的刀,双手纷纭叠翻,疾如蜂翅,那些小刀在空中银光闪闪,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博得满场喝彩。
殊不知这都是商荣老早玩腻了的儿戏,闭着眼睛也百无一失,他旋接旋抛,同时不动声色观察人群,一个钉子般的身影遽然扎入眼帘,这人着黑色箭服,身姿挺健,一顶枯箬笠低低压在额上,脸孔没于阴影,看不出老少美丑。左右人挨肩擦肘,风吹稻禾似的摇来晃去,唯他伫立如松,昂昂不动。
商荣仿佛在鸽群中发现一只秃鹫,着意打量,希望能用凝练的目光稀释箬笠下的阴影,冷不丁被两道寒光刺中那人也正凌厉地注视着他。
他抛刀的手就此停顿,空中的六把刀照头坠落,霎时惊声四起,赵霁也以为商荣失手,忙要奔来救护,猛见他手臂挥舞,逐个击落小刀,再将手中的刀往空一抛。七把刀笔直地插入他跟前的地面,正好形成北斗七星的形状。人们极力称叹,掌声如潮,纷纷慷慨解囊,向他们抛掷钱币。
商荣没学慕容延钊和赵霁的模样作揖道谢,一双眼睛如锐利的飞刀,这时射中的是那黑衣人的背影。
第26章 山中岁月之厮杀
“你当真看到昨晚追击你们的人了?”
慕容延钊压低的嗓音里溢出焦炙的糊味,刚夹起的牛肉落进碗里,眉间浮起浅浅的川字,似乎在质疑商荣的说法。
商荣从见到那一身黑衣的斗笠客起便在反复琢磨,这时已经过深思熟虑,十分笃定地说:“刚才那人和昨晚的黑衣人身高体形差不多,而且内功了得,人群那样拥挤,他还纹丝不动,我想十有八、九错不了。”
赵霁听了也放下碗筷:“你说他死盯着咱们看,一个武林高手怎会对卖解的感兴趣?难不成认出咱们了?”
慕容延钊看饭馆嘈杂,恐被人注意,说:“这儿不是谈正事的地方,咱们到别处说去。”
他匆匆结账,向小二要来几张油纸包好食物,带领他们快速转移。
赵霁方才忙活半天,腹中正唱空城计,拿着一个蒸饼边走边吃,刚跨过饭馆门槛,旁边一人飞扑而来,劈手抢走那咬成月牙形的蒸饼。
他低头一看,那人已窝在墙根下,急不可耐地将蒸饼朝嘴里猛塞,身上蔽衣褴褛,头发油腻蓬乱,看来是个乞丐。
饿虎饥鹰最是凶残,人若饿极了便顾不得礼义廉耻,男盗女娼皆可为之,因此乞丐夺食的事屡见不鲜,遇上只能自认倒霉。
赵霁在饥饿中被抢走食物,心里不免火星窜动,本想念叨两句,商荣过来塞给他一个饼,又拿了一个递到乞丐面前。
那乞丐起初抱头缩颈,准备承接失主打骂,白生生热腾腾的蒸饼好像明亮温暖的太阳,照得他昏暗的眸子粲然一亮,向商荣报以惊惚的表情。
商荣不等他接过,放下饼转身离去,走出两步,乞丐忽然狗爬到他跟前,跪地哭求:“这位好心的小姐,求您开开恩,小生快要饿死了。”
商荣女装打扮,就得学女人讲话,他还未到变声时节,嗓音稚嫩,只需尚未掐一掐嗓子就能混过去,但依然不屑为之,见乞丐哀求,便目视赵霁替他应付。
赵霁卖艺收钱时已将莺声燕语练得纯熟,正好看不惯这乞丐,立马尖声尖气训斥:“不是给过你吃的了吗?为何还缠住不放?快让开,否则本姑娘对你不客气。”
他作势一挽袖口,乞丐立即伏地哀嚎,慕容延钊不愿为这小麻烦耽搁正事,掏出一块碎银施舍。
“我们还有要紧事,你好自为之,别来纠缠。”
乞丐抬起头,满脸的黑泥污秽中冲出几道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