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席话下来,就算是聋子也能听出炎帝在偏袒谁了。程兴只得应了声“是”,愤愤退于一边。
只是说出这话,炎帝和云启然心里也着实没底。自撤军以来,云出岫没有给出任何按兵不动的合理理由。再者,这天下只怕是也无人能够猜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唯一能确定的一点便是,既然当日他接过了那块令牌,那这片浮云便是将自己拴到了炎帝手中。而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也定然不会对自己接下的事半途而废。
龙君浩深深吸了口气,望向敞开的金殿门外。朝阳才刚刚升起,正对着大殿之门,在薄薄的云雾之中一层层地剥落素纱。三千繁华正在醒来,造就了汉阳的极盛之景。
只是这人间美景,又有几人能够安然品之?
☆、残灯晚照风云会
浓重的红色与紫黑色的液体铺天盖地地倾泄而下,交织在刚才还翠绿漫布的原野上。卷着黑色障气的冥军撕扯着人类的残肢,钩爪穿过皮甲直刺入人体,扬起一片片喷薄而出的血花。钢枪挑开涌到眼前的妖物,紫黑色的液体在整个世界里漫开。待液体散去,在黑云映衬下的祁岭四处燃着幽蓝色的火焰,宛如地狱。
看到了,火麒麟的背上骑着的那个男人!比夜晚更加黑暗的发折着血色,就像是鲜血将要从头发里滑落滴下一般。明明是鲜艳的红色的眸子,然而里面盛着的温度却比寒冬更加冷酷。
他没有武器,他不需要武器,他的利爪就是武器!
抬起的手中握着的不再是被紫黑色的冥妖之血染遍的钢枪,比一般的刀长出三分之一的刃,在天光的映衬下泛出隐隐的青色细鳞。风家代代相传的名刀“青鳞”,定要用这把刀,将那个能够架御火麒麟的男人……
然后,视线凝固了,凝固在青鳞之上。明净的青刃上,由刀尖处漫出了丝丝血线,划过整个刀身,染上了握刀的手。红色的,温热的鲜血,那是人类的鲜血,本是用来斩杀冥妖的青鳞之上,流淌着人类的鲜血!
沿着刀尖指着的方向,目光渐渐放远。骑在火麒麟上的男人拿出了他的武器——伸长的勾爪比任何钢刃更加坚硬,五勾成爪,刺穿了一个身穿重铠的人。钩爪疾速地缩回,像一阵烟一般消失无踪。只是那个被刺穿的人却并没有消失,而是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摔到被人类的鲜红的血液染红的泥土里。
头顶的钢盔脱落,露出了两颊贴着被血与汗浸湿的发丝的脸。如此熟悉的脸,熟悉得几乎就是自己——
“爹——!!”
“爹……爹……!!”
单手支着额坐在点着油灯的桌子边的云出岫被这细微的声音惊得几乎跳起来,连忙来到发出声响的人身边把脉察看。似乎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有了些许意识,仍然处于昏迷之中的人在被扣住脉门的一瞬,习惯性地反手制住了向自己伸出的那只手。
云出岫有些惊讶,这个才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人,哪来的力气与敏捷的瞬发动作将他制住?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但被制住,对方的力气还大得让他丝毫不能挣脱!虽说他并非以武为生之人,但身手也能算得上一流。
“喂!醒醒!风行!你听得到吗?醒醒!”
喊了几声之后,榻上的人却仍然没有反应,继续被梦魇困在幻境之中。然而那只死拽着自己的手也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手腕还有开始隐隐发痛的感觉。云出岫皱了皱眉,口中念了句咒语,另一只手上带着浅蓝色的风,啪地一声毫不客气地扇到了昏迷的人的脸上。
风行只觉得突然从不知何处吹来了一阵清风,将眼前的鲜红与紫黑一丝一缕地吹散。满布黑云的天空破碎了,鲜红与紫黑交织着的原野破碎了,火麒麟与黑发红眸的男人破碎了,连父亲的尸体一起——
视野一点点地清晰起来,最先映入的是一张秀丽的脸孔。像是用水墨笔法勾勒而出的清雅少年,只着洁白的中衣坐在自己身边,脸色似乎比衣服更加苍白。
“醒了?放开我。”
连声音也清清淡淡,给人的感觉像是会在空中飞一样。想到飞这个字,风行突然想起在昏迷的前一刻,出现在血污原野之中的那朵云——轻飘飘地飞来,像神仙一样,将自己从那个男人手中救出的人。
“……是……是你……”艰难地开口,风行本想问问他是不是神仙,然而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
“……爹……我爹……怎么样……那个……男人……你……杀了他……吗……”
似乎是早料到他会问这些问题,云出岫平静地给出预备好的答案。
“很遗憾,风元帅已战死,本应等你亲自为他敛尸,但你一直昏迷不醒,也不能就这样干耗着,我就先做主将元帅的尸首收棺。待回京之后,按陛下的旨意以王侯之礼厚葬于王陵以东。封赏极厚……算了,”云出岫叹了口气,“反正陛下不会亏待风家……那些什么封赏以后你自己慢慢看……节哀吧。”
对于云出岫来说,将军战死沙场也总还是个圆满的结局。不是死于空余白头,也不是朝堂党争与勾心斗角,更不是什么明算暗算。名利双收,又能获得万人景仰,流芳千古,确是一件虽败尤荣的事。
“那……那个人呢……”
“嗯?”惊讶于风行眼中刺目的光茫,云出岫的心里感觉到了本能的不舒服。
“……那个男人……骑炎兽的……”
“魍罗?”
“他